第460章(1 / 2)

秦无疾理解他的痛楚……可吕迟那时候还那么小。

他在最冰冷的月份,埋葬了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兴许是唯一对他好的那个人,在单薄的年岁打定主意为吕怀南奉献自己的一生。他背负着这样的烙印,无知无觉地踏入一个更加复杂也更危险的世界里去,一往无前地说着就算身死也要朝向天海山的方向。

秦无疾难以遏制地觉得难过。

兴许是自己对吕迟的保护欲的确太过头了。秦无疾幽幽地想着。以至于胆大包天,竟然对吕怀南都敢抱有不满。

在世上所有的德行都陷入沉眠的时辰,秦无疾放下了君子慎独的教训,任由自私的想法占据头脑。

……所有人都觉得遇到吕怀南是吕迟天大的造化。

可这世上除去秦无疾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吕怀南在他此生最低谷遇到吕迟,同样应该算作一种幸运。

秦无疾定定看着睡梦中的吕迟,手指轻轻攥住他的发梢。

只能是吕迟。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行。

只能是吕迟这样混蛋的人,这样蓬勃地、乱七八糟地活着的人,才有余力在最困顿的境遇里分给别人一口生气,有能力伸出手去,将心死之人从黄泉路上一把拉回人间。

就像吕迟曾经用同样蛮横的方式拯救过他。

吕迟在梦里咕哝了一声,眉头又锁起来了。

秦无疾手掌贴在他脸颊上,等了一会儿,听到他很轻地叫了一声师父。

秦无疾无声叹了口气,指腹在吕迟眼角蹭了蹭,感到很多无法言喻的痛楚。他不像吕迟想得开放得下,他多忧多虑,心思深重,从来都很难消化情绪,

于是就这么侧躺着,静静地看了吕迟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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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中军休养完毕,准时开拔。

率领北军的荣子盛昨日刚刚传来捷报,冬日作战艰苦,沿途戎索部族手中粮草不足,无力反抗,在河东军强弓劲弩的威逼之下,很快选择了投降。

他们已在前方铲平了道路,等到三路大军汇聚,向西攻破鹿州,整个破河平原便彻底收归大齐版图。

等到鹿州落了袋,天海山南麓的漫漫征途,他们就算走完了一半。

破河平原凛冬已至,冬日的阳光灿烂冰冷,就算正午时分,艳阳光辉也无力化尽积雪。

神康四年十二月中,铺展在中原大军马蹄之下的,不再是枯草铺陈的土地,而是一望无际的,纯白刺目的雪原。

关朔身披银麟铠甲,枣红大氅,跨马横刀立于大纛之下,甫一张口,便是一团热雾喷涌而出。

“冬日行军才刚刚开始。前路苦寒,并非坦途,然而北敌无力积蓄粮草,所面艰苦倍胜于我。”

“天海山一战,关乎国运,功在社稷。志坚者胜,勇进者胜。”

风雪之中,关朔环顾四周,提刀问道:“敢问诸君,志坚否!”

雪原之上,数万战马嘶鸣,将士振臂,齐声山呼:“吾军志坚!吾军志坚!”

“诸君!”

关朔再问:“勇进否!”

狂风之中,军士怒目圆睁,钢刀击盾,军鼓轰鸣:“吾军勇进!吾军勇进!”

军誓山呼海啸,将簌簌风雪吞没其中。

战阵甬道,秦无疾听得军鼓,调转马头,扬鞭往前:“左翼善阳兵马,吹角启程!”

数千兵马之外,吕迟同样策马上前,高举手中角弓,振声道:“右翼应安军听令!”

“吹角!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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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康四年年末,十二月十九。

皇城长安。

三清殿上的琉璃瓦,爬上了第一道淡金色的晨曦,日光缓缓破开夜幕,为长安城降下一个极冷的雪后清晨。

皇帝抄了一整夜的道经,半个时辰前刚刚睡下,三清殿里外伺候的内侍与道童不约而同放轻了脚步,唯恐惊动那刚刚歇下的,龙体羸弱的九五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