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和她相似的脸,至少应该留住她的痕迹。
忘记太可怕了。
她昨天半夜惊醒,忽然记不起来谢安青是谁那秒,浑身?都在痉挛、抽搐,靠在工作?间?打印了一千多张她的一寸照才勉强缓解下来。
她能忍受那种神经仿佛被一根根剥离身?体的痛处。
每晚都经历一次也没问题。
她最?接受不了遗忘。
陈礼伸出痛到麻木的右手,朝挂在不远处的手串伸出去。
山间?雨淅淅沥沥地下,飞走又回来的野鸟在石缝里?跳,一切都静得不可思议。
直到没有尖叫的坠落声又一次在山崖下响起。
Flora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谢安青靠坐在医院走廊的墙根,同样泪流不止。
“傻子!大傻子!”
她那么厉害,认识那么多厉害的人,随便找谁查一查就知?道她没有事,为什么不去做呢?
为什么!
谢安青咬着牙齿,在心里?歇斯底里?地呐喊、质问。
Flora说:“山崖下面有一座被遗忘的佛龛,求姻缘的,我们后来知?道那个山崖叫姻缘崖,传说只要?有人能平安往返,并且在佛龛前求到了姻缘上上签,就可以白首同归,共度余生。陈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
这就是陈礼“醒”过来,好起来的契机。
她有了新的方向、目标。
从那天起,她风雨无阻,不顾需要?马上治疗的右手,每天往返一次姻缘崖,跪在佛龛前求上上签。
“求一次不是,求一次不是,”Flora掌根压着眼睛哭出声来,“求到体力耗尽,人快崩溃的时候终于?求到了,陈突然愣住,呐呐地说,她……没了……”
“还有谁能和我接吻,和我结婚?”
讽刺至魂,疼痛入骨。
陈礼看着手里?破旧发霉的竹签笑起来,Flora在旁边慌了,惊恐地看着她。
可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不停地笑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落在竹签上,模糊的不是那上面的字迹,是她绝对不可能再拥有幸福的漫长人生。
她一次次的坚持彻底崩碎,抓着把她带到希望面前又狠狠打碎的手串哭得撕心裂肺。
那一天太破碎,Flora这辈子都忘不了,但她的路上有看不完的好风景,时间?一长就慢慢好了。
陈礼则是那样一直坏着,手不治,签不扔,爱在不会重?见天日的胸腔里?继续蓬勃生长,长到猝不及防又一次触及到谢安青那秒,陡然冲破她的胸膛,一切就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Flora哽咽着说:“看起来,陈并没有告诉你这些?事,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说……”
“我知?道,”谢安青颤抖着,嘴唇嗫嚅,“她是个哑巴。”
13岁,生活遭遇重?击后,她就强迫自己变成了哑巴。
危险的不敢说,冒险的不能说,时间?久了,好的不说,坏的也不说,只会盲目地做。
前几天那些?初恋啊,固执啊,幸福啊,唯一啊……
那些?话,她攒了多久才想起来要?说?
早说多好的。
谢安青的耳根子很软,很好哄,听一听,就什么都忘记了,只剩对她根深蒂固的喜欢。
早说多好的。
现在的回顾像一条横空出现的路,从荒野植被里?穿行而过,通向繁花似锦的终点,这条路让一切突然、可笑的行为变得顺理成章,逻辑通畅。
她知?道那里?好。
可要?走过去,总免不了被伸到路上的荆棘陈礼打着爱情名义的逼迫,强加给她的重?量划伤、割破。
她试图理解,现在几乎全部理解,对她个性固执的怨恨便一哄而散,徒留漫无边际的恐惧。
那么爱她的人,她那么爱的人,万一,万一,万一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