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逐去荒野小岛自生自灭,又或者,直接杀死。
现在,她的亲生母亲要来溺死她了。
这层轻薄的帘幔掀起后,她就要在湿冷与窒息里,坠入冥界了。
可是……她不想死啊。
安雅张大了嘴,嗓子哑得只能发出颤音,嘴唇都在哆嗦,可她还是挣扎着,喊出了那个词:
“妈妈。”
那声称呼惊破了梦魇,母亲僵硬的身躯陡然抖动,她望向自己手上的湿布,像被吓到似的丢走那块布,大哭起来:
“我做了什么!我到底在做什么!”
她浑身瘫软,跪倒在床边泪流不止,又挣扎着掀开帘幔抱住自己的女儿不断说着原谅妈妈,原谅妈妈。
安雅陷在惊恐的情绪里,母亲的靠近只让她尖叫。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妈妈,我会乖的,不要杀我!”
“妈妈不会伤害你,原谅妈妈。”
两母女哭成一团,房门被撞开,爸爸气喘吁吁地闯进来,一丝不苟的头发都乱了鬓发,手套也只穿一只。
他见到安雅虽在大哭但身体无恙,才松了一口气,把妻子和女儿都紧紧拥进怀里。
后来安雅才知道,是尤金夫人远远瞧见了露丝祖母的马车,恐有憾事发生,赶紧唤出守护灵去通知父亲,让他快回来。
那一夜,父母与安雅谈了许久,他们第一次正式告知安雅那个残酷的事实。
“我很遗憾,你很大概率……是一个哑炮。”
真正听到这个犹如宣判的话时,安雅的脑海空白一片,只有“哑炮”两个字像黑泥、像血污逐渐从角落冒起,直至占满整个脑海。
画不出咒式、施不出咒语的哑炮。纯血家族巴斯克维尔家的第一个哑炮。
“可是,我们不会丢下你的。”母亲捉住了她的手,声音急切懊恼,“妈妈刚才做错了,无论多少次,我都会一直请求你的原谅。但是安儿请相信妈妈,妈妈不会再伤害你。”
母亲说她不会抛弃安雅,也不会再生育新的孩子。
如果有第二个孩子,谁能保证在他们死后,第二个孩子不会驱逐姐姐?内斗可是巴斯克维尔家的传统,他们是恶犬,撕咬的本性已经刻入基因。
如果真有那一日,安雅身为哑炮只会被逼上绝路。
“你会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父母对她许下了郑重的承诺时,窗外也恰好迎来破晓,雨夜已经平息,树影回归宁静,那日的曙光特别盛大,涌入这座华丽洋房里,挤压在这座洋房里数日的阴霾似乎都被曙光洗涤了。
露丝祖母再也没来过洋房,母亲的母家姐妹也不再来访。
可母亲一扫颓废,她又再度变回那个昂扬骄傲的女巫,甚至还比以往更为彪悍。
她亲手打造了一把匕首给安雅。
“女人的手上还是要有武器才能安心。”
“再有巫师找你麻烦,就拿这把刀狠狠插进对方眼睛里,别客气。”
安雅接过那个匕首,只点头没说话。
那日之后,和母亲的相处开始变得别扭,有时能够如往常的相处,也能说说笑笑。
可有时只是一个词或一个举动,可能就只是母亲用魔法唤来一只咖啡杯,安雅的脸色都会突然沉下,不再说话。
接着就是发脾气、争执、摔门、不说话。过几日,又没事一样,恢复如常。
两母女陷入了奇怪的循环。
安雅开始做起层层叠叠的噩梦,她梦到自己深夜惊醒,转头就被一张湿布盖住了脸,然后她又再惊醒,这次不再有湿布,但有个全身湿透,黑发披散的人影站在床尾。
水滴仍在滴滴答答地掉,那是一个水鬼,长着跟安雅一模一样的脸。
真正醒来时,安雅不敢回头,不敢尖叫,她埋进被子里,哭也哭得很安静。她害怕噩梦成真,害怕身后真的站着一个人。
站着水鬼,站着……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