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

旁边的白色帘子被拉开,安雅回头,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那人。

他全身上下都裹满了纱布,包得像个木乃伊,在床上动弹不得,只有脖子勉强能转动。

但安雅还是认出他是谁。

纱布下的那双绿眸依然如初见,翠绿、浓郁,漂亮,宛如没有杂质的绿宝石。

恐怖的夜晚过去了,盛大的阳光涌入纯白的病房,少年少女相视着,笑得像个傻子,扯到伤口疼了还是在笑。

母亲对他们的行为作出严厉批评,惩罚他们这几天不能踏出医务室,要好好反省。

他们在病房里待了一整个星期,完整错过迷宫大赛。

医务室谢绝访客,很多想要来探望墨菲的女巫或同学们都被石像鬼挡在门外。

大部分的治疗师得去迷宫旁待命,那里也搭建了临时帐篷救治受伤选手,整个医务室大部分时间只有他们两个。

安雅的身体很快痊愈,倒是墨菲的全身皮肤都受了伤,需要时间修养。

父亲来探望,问她要不要先回洋房,毕竟空空如也的医务室很沉闷。安雅拒绝这个提议。

她还记得墨菲说过,不想一个人待在医务室。

庆幸的是,他喝下的那瓶实验性魔药,没有造成永久性的伤害,药剂的作用在几日内消散,墨菲的手指已能画出简单的咒式,让水杯漂浮到他嘴边。

康复的安雅主动照顾起还动弹不得的墨菲,喂他吃饭喝药,帮他翻身,还会帮他挠痒痒,或者在他的肚皮摆上棋盘下棋。

比起自己身上的伤,墨菲更心疼安雅的头发。

“笨蛋,为什么不撕裙摆?你的黑髮在夜色里那么不明显,而且你下手太重了,头都秃一块了。”墨菲操控起梳子,梳开安雅脑后缺了一块头发的头皮,“要留回以前那样的长度,得需要好几年。”

安雅倒是不在意,摸着那块秃皮,还感觉手感新奇,又听墨菲的语气从惋惜转为庆幸:

“不过,也幸好你拔的是头发。”

“为什么?”

“……你那天用了我调给你的精油吧?我闻到冬雪玫瑰的香气。就是循着那个香气,我才发现了你的头发。”

安雅感觉到自己的脸烧起来了,她默默把头发梳回去,不说话。

他们谁都没主动提起那夜树洞里的对话,两人只是默默和好,默默享受起这宁静的一週。

只是偶尔,他们的氛围会突然变得不一样,可能在对视时,可能在碰到手时,又例如像现在,空气会变得好重,变得很绵密。

安雅总觉得墨菲有话要说,他的绿眼睛带着某种渺小却耀眼的光芒,像是沉于河床的砂金,在午后的流水里闪烁着微光,等着谁来拾取它。

她会突然紧张,脚底像真的陷入了河底的沙床,变得绵绵的,她做着心理准备,准备迎接一个她从未体验过,奇怪的、奇妙的瞬间。

可墨菲总会在最后一刻刹住,转过身假装没事发生。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几次后,安雅受不了主动问起。

“嗯,可是我不想现在说。”他被绷带绑住了嘴巴,声音闷闷的。

“为什么不现在说?”

“现在不是时候。”经不住安雅的追问,背对着她的墨菲,勉为其难地回答,声音很小,“我现在不好看……”

安雅扫视了床上的墨菲,现在的他的确很狼狈,全身包成了木乃伊,还只有脖子和手指能动,像个瘫痪老人一样,挠痒痒都需要别人帮忙。

可她被暴击到了。

安雅无法形容具体的情况,就是心脏还是肚子的位置被狠很撞击了,她忍不住捂脸,肩膀缩起,想着觉得这幅模样的墨菲很可爱的自己是不是有病?

母亲说过,当一个女人觉得另一个人做什么事都很可爱,就代表她脑子有病。

“那你觉得爸爸可爱吗?”那时的安雅还天真无邪地问。

“当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