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拓和沈娘子这些年也算见过三教九流各样人物,奸的滑的,见他二人神色间略有不安,便料他们有事相瞒,二人心里好笑,也不细问,一笑置之。
沈拓惦起他们的菌汤,问道:“你那十方第二汤可能匀出来卖到州府去?”
江石道:“天气日热,纵有快船,也有两三日,怕存不住。”
沈拓笑道:“无妨,藏在冰桶里,能撑得两三日。”
江石起身谢过,又道:“其实每日的稠膏蕈我都不曾尽用,想着物以稀为贵,就每日只煨了二来十来罐。”
沈娘子抚掌道:“不错,再好的事物,一多,纵然再好,价也低廉。江小郎这般年纪,不贪利,不妄动,实属难得。你们沈伯父在你这个年纪,还没这等心思呢。”
沈拓半点不避讳提及旧时光,反大笑道:“我如江小郎这般大时,只知逞强斗狠。”
江石揖手笑道:“哪敢当沈家主和娘子这般夸赞。”
沈拓惜才,又提点道:“既然去禹京,不如多备些银钱,捎些北货回来,不至走空。你菌汤买卖时日尚短,要是没有积存,先从我这边盘桓些银两作本。”
江石心中更敬沈拓为人,他也是个胆大敢为的,起身一揖:“小子厚颜承沈家主美意,过多言谢,不过空谈。沈家家主端看小子以后,无论成败,不忘沈家家主今日之恩。”
沈拓一挥手:“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皇城巍峨繁华,南来北往乃至海外之物齐聚,看得人眼花缭乱。得了巧宗,一本万利,反之看差了眼,却是血本无归。你去禹京后,不妨多听多看多问。”
江石问道:“家主,桃溪这边油、米、菜行,大宗的买卖要走团头,禹京那边又是个什么规矩?”
沈拓道:“大致也差得不离,不过,禹京码头因着船只来往频繁,每条船上都携着四方巧货,常有商贩侯在码头抢买易货,码头也有课税官在经手,倒不必再另寻团头做买卖。”
阿萁听得神往,想象一下偌大的码头何等繁华忙碌。
沈拓见她听得专心,黑亮的双眸里满是好奇想往,笑道:“繁华忙碌是有,却也脏乱得狠,百味夹杂,鱼腥咸臭,大热天能熏得人一跟斗,臭味里又夹着大料辛香,再有海外乳香冲鼻。如你这般精致的小娘子,闻了码头的百味后,几日都不一定吃得下饭。”
阿萁笑道:“我是不怕的,村里有人养猪,热天清猪圈,也是……”她言出,又吐吐舌,想着沈娘子这般雅人听不得这些腌臜事,噤了声。
沈娘子笑道:“你那只是一样臭味,臭得纯粹,码头却是百样臭,香味过浓时,香也是臭,反令人作呕。以后你去了禹京的码头,自然知晓。”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阿萁和江石又坐了小半时辰,看天色不早,起身告辞。沈娘子本欲留他二便饭,无奈阿萁和江石齐声推拒,沈拓扛着女儿道:“他们归家路远,早回家里大人也好心。”
沈娘子这才作罢,又携了阿萁的手,笑着道:“下次你再随你‘阿兄’来桃溪,顺便过来与我消闲,诗酒趁年华,偶尔也偷浮生几分闲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