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堪地咬了一下嘴唇,半晌没回话。

“好,没关系,别紧张啊,只是例行的记录而已。”

小护士收起笔记本,轻抚了一下他的脊背,“刚刚听到你喊‘囡囡’,是觉得自己有个小孩,想去找他对么?”

沈宓歪了歪头,醉朦朦的眼睛仍像在做着梦,清澈又空洞地望着她,“你知道他在哪里?”

“持续性幻觉……好,看来还得适当加大剂量。”

女孩没正面回他,而是喃喃着,运笔记录下断定的字句,又从一旁锁好的长柜里摸出不下五六只聚乙烯瓶。

“叮叮当当”,一阵清脆的响动后,盛药的铝制小铁盘上便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药片,她将巴掌大的小盘子递到他眼下,轻快道:“快吃吧。”

“唔。”

沈宓接了过来,可心里却格外不服气,趁着对方转过身去没有留个心眼防备,又将药盘推到了枕头底下。

“我去找池医生,你乖一点,呆在这里别闹哦。”

被看起来跟他年纪没差多少的女生这样糊弄,他有些气懑和不服气

对方愈是要他做什么,他就愈逆反,房门才关上没多久,他就又蹑手蹑脚地推开,一路小跑着溜出了房门。

沈宓鬼鬼祟祟地朝走廊打量了几眼。

大概是他所处的病房是专属单间,环境比一般的病室要好上不少;再加上这所精神病患疗养院坐落于城市郊外,除了来探看病人的亲属外,平时更是人迹罕至,就连通往这里的道路上也尽是一派凋敝的杂草,平日除了自然鸟雀的叫声外,可说是寂静无声。

大概因为是正午时分,走廊里没有开灯,由于此处背阴,整条长道黑黢黢的,黑得格外骇人,沈宓吓得不敢抬头,连鞋子都没穿,就光着脚往前闷头跑,打算能溜到哪里就是哪里总之,他才不要吃药和看医生。

“啊!”

好景不长,他心里刚窃喜了没几秒,就迎头撞上了一堵高大的人墙,鼻子恰好顶在对方别着钢笔的前胸。

鼻梁前端的软骨被硌得又痛又麻,条件反射地,沈宓用两手捂住吃痛的地方,眼泪唰唰地就流下来了,“呜……”

“怎么这么不小心?”

正好撞上他的人似乎是个医生,见了他眼泪婆娑的可怜模样,有些啼笑皆非,俯下身来,用掖在制服前襟的绢帕温柔地帮他擦干净眼泪,“好了,别哭了。”

“这都得怪你!”

好了伤疤忘了疼,沈宓的性子本来就骄纵,借着对方的退让,他恃宠而骄,蛮横地伸手去搡了青年男医生一把。

令人尴尬的是,他非但没搡动,而且手下还传来一片锻炼得当的肌肉硬实感,隐约传来与斯文颀长的医生体型完全不符的威胁感,沈宓不由诧异,这才抬眸看对方的脸……

“好,都是我的错。”

青年医师的五官出乎意料地英俊。

眉宇清隽细长,眼尾更是有如笔锋,尾尖秀逸而不失锐利,发丝和瞳孔都呈现出柔软的浅棕色,眉眼线条深邃,有明显的混血特征。

此刻,对方正温和地注视着他。

一时间,那股冷冽疏远感便冰消雪融,“我们回去吧,小宓。”

这是他自醒来看到过最英俊的男性,被他这么一哄又一抱,沈宓晕晕乎乎的,也顾不得闹了,只傻傻盯着对方温柔的眼睛。

脑海中似乎有相近的和煦印象闪过,那人也曾经这么抱着他,在他耳畔温存絮语

这人就是池颐云医生么?他偷偷眯着眼记下对方胸牌上的名字,内心有如小鹿乱撞。

说着,池医生拦腰抱起了沈宓,推开半阖的房门,将他放回了原本的病床上。

池颐云驾轻就熟地从枕头下找出一小碟药丸,叹了一口气,坐在他旁边问道:“为什么不吃?”

床榻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嘎吱”地嗡鸣着往下沉。

“我才不要听话,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我也没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