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守住他的右侧,将他和来往如织的行人隔开,使他免受人流的拥挤和推撞,与他并肩下了扶梯,刷卡进站。

下一班地铁还要等三分钟。地下道里风声呼啸,乘客们在黄线外排队,都只顾低头玩手机,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恨不得钻进手中那块寸许的屏幕里,以往蒲欢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但现在不会了。

地铁防护门上映出两道轮廓隐约的倒影。他已经有了身处人群也无需茫然四顾的理由。

车一到站,站台上的人一齐向洞开的闸门倾泻过去,将他们俩裹挟其间,推进胶囊般的车厢。双腿被迫朝前迈动、眼看着就要被人潮冲散的那刻,他隔着攒动的人头去寻岑翊宁的面容,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慌乱,如同浮尘扬起,只浑浊了一瞬,便被一场及时雨镇压,恢复成应有的平静。

一只手在动乱中握住了他。

干燥而温暖的,牵着他挣脱泥淖,朝一个谁都未曾料想过却坚定不移的方向稳步前行。

地铁开过七站,他们就在途中聊了二十分钟的怀疑主义、自我评价和人到底该不该有好胜心,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把座位让给一对抱小孩的夫妇。蒲欢没抢到拉环和扶手,就伸臂搂住岑翊宁的腰。

当以上三个话题均告一段落,他们没得出任何标准答案,他歪斜的脑袋随地铁经停时的摆动间或碾磨着岑翊宁的肩膀,说,那你会为此感到郁闷、非要得出某个确切无疑的结论或者分个对错吗?

岑翊宁说,不会。

他说这就对了,恭喜你战胜了胜负欲。岑翊宁便笑出来,微热的气息氤氲在他耳畔,提醒他该下车了。

展览的场地设在一家大型活动中心,一出车站就赫然入眼,和他们同乘一班地铁的不少乘客都去意一致,众人鱼贯地穿过马路,隐入晴空之下巨大建筑物楔形的阴影里。

如潮的人群自动在安检口的告示牌前分流,一楼承办的是摄影展,请沿此路直行;二楼是他们要去的装置艺术展,策展人姓邵;三楼则是私人画廊,今日闭馆,谢绝参观。蒲欢拉着岑翊宁在展板前看导览和平面图,边上站着一对和他们年纪相仿的青年,一位比岑翊宁个头还高点,像模特,英俊中带着一丝慑人的锐利;另一位头发像被剪坏了似的参差不齐,五官却是与其潦草发型截然相悖的秀气,无意间和蒲欢对上视线,礼节性地对他点了点头。

四个人在入口处错身而过。

扶梯缓慢上行,蒲欢的眼神仍落在一楼没捡回来,左手扶履带,右手拽了拽岑翊宁的衣角:“那两个人看样子像……”

话到嘴边又改了口,“算了。”

“说起来,这次的展览主题是‘爱’。”

他们和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人一道步入展厅。室内空间骤然扩大,穹顶跃升,挑高足有八米,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存放在展柜里的微缩冰山。

它就巍然矗立在门口,隔断人群的洋流,展柜四角设有蓝色打光,折射入它明澈的内部,如同真从南极漂洋过海,在此停泊,使靠近它的人都不禁屏息,感受着它的纯净,和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