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仿佛一个千古罪人,后方站满了人。没有人说话,皆用混合着憎怨怒火的冰冷视线看着他。他浑身毫发无伤,却像是按在钉板上滚过一遭,背上全是伤痕。
自小到大,他听过最多的话是“你怎么还不去死”。不是谁都对他这样说,多半是听了些风言风语的新生顽童刻意跑来作弄,没人阻止,因为其他人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听多了,便会习惯,亦或是木然,他对徐行说自己不委屈没有作假,论难听,在穹苍听到的话还不如他听过的百分之一,怎会觉得委屈?
他得到的名字是“寻舟”。得名那天,有新生鲛人将他的名字用人族语故意写在悼念碑上,讽刺他残废,跟羸弱的人族没有两样。他走过时,发现“舟”字起头那一点忘记加了。于是,他用指头蘸了沙,仔细地将那一点慢慢补上去。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就算他的出生本就是天罪,但那又如何!无论怎么逼他……无论再怎么逼他,他都绝不会去死!绝不会!!
“凭什么……”寻舟的鳞片已从脖颈处爬上去,蔓延到了脸颊,再一呼吸,便爬到了眼下。他就如自己的火焰那般,内心已然痛苦到快要灼烧,神色却还是冷静到令人发寒的。殊死抵抗,也无法杀出重围,他眼前全是血腥,已经分不清是敌是友了,然而,乱战之间,细微一声,那吊坠又一次轻轻滑落到地上。
寻舟没想任何,便要去接,只不过,就是这短暂到转瞬即逝的一个间隙,那被掩盖的抽离感和疲惫感便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这一次,他没能接住,连人带花都倒在了地上。
腊梅就躺在他手前不远的地面上,被血泥染得暗红,寻舟的脸颊亦是同样。他费力地伸手,想攥住它,虽然他早就知道这只是一串普通的花,根本传不过去什么,徐行是骗他的。
只要愿意,他就可以永远住在碧涛峰是骗人的。觉得他好是骗人的。一辈子保护他当然也是骗人的。他当然知道,这些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从来都没相信过。但他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重复地探问,想得到重复的回答,就像当初蘸着沙一点一点重复描摹那个“舟”字的点一样,从中获取一种病态的安心:“师尊……”
那花遥遥落在身前,怎样都触及不到,忽的,黑天一转
它竟然无风自燃了起来!
先是一点小小的火苗,蓦然长了几丈,火焰中,竟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火焰褪去的地方,先出现了一双略染尘土的墨色靴子,被利落布料贴附着的小腿,再往上,一袭红黑相间的穹苍执事服,腰间绶带挂着令牌,发冠上只嵌一颗鲜红张扬的宝石。一把普通的铁剑执在手中,整个人却宛如一道无往不利的利刃,所向披靡。
身后那堆幸存的门人如临大赦,看到徐行出现的那一刻,只怕心中爹娘的位置都要暂时让她坐一坐,嗷嗷地哭天喊地道:“徐师姐!!”“你终于来了!!!”“救人啊!!!这群东西欺人太甚!!”
徐行看着面前这一堆长得奇形怪状的丑东西,心道占星台那堆吃干饭的是真的要抓出来打死几个才知道教训。她余光瞥了眼地上血尘满面的小徒弟,又想,这鱼都快被打到翻肚皮了,还在那怔怔看着自己呢,可能真是个傻的。
不过,幸好来得及。
幸好她赶来了。
来的越多越好,徐行最不怕的便是群战。她右手一甩,“铮”一声,野火便深深没入了身旁的地面,剑身还在不断颤动。下一瞬,自地底下霎时冒出了无边无际的火焰,分为两圈,一圈隔离门人,一圈扑向妖族,她扬声道:“躲好!烧了不赔!”
“……”
寻舟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的下颚,和那双明亮至极的眼睛。他忽的想到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的鳞片还没有褪下去。他想把这丑陋的鳞片按下去,却又没有办法,最后只能略带慌乱地试图将自己面上的血全抹掉,干干净净地露出脸来。
然而,结果像是失败了。徐行百忙之中,不忘朝他瞥来一眼,或许是看到一个灰扑扑的花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