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滩浑水只会越来越乱。”寻舟道,“昆仑有内鬼,即使没有,阴阳笔在碑内之事很快便会暴露。接连在夺取圣物之事上受挫,时局紧迫,峨眉掌教李佩有可能会亲身前来。”

徐行自庄乐山口中听过这位李佩的大名。能在如此民风淳朴的峨眉当上掌教,这位刺客已不能用掌权者的无情来一概而论了,而是纯粹的冷血利己。在穹苍对掌门撞柱死谏或有效果,但若是在李佩面前九族上演碰碰车,恐怕她也不会有丝毫动容。

对她而言,并不会觉得身为掌教下山夺物有什么丢脸之处,唯一丢脸的是手下太废物,还得姑奶奶亲自动身。只来一个李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来了,其他宗门的掌教便有了同样前来阻挠的正当理由,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青莲台,势力诸多,千丝万缕,乱中斗法,殃及池鱼,这纵横碑绝不是什么纯粹角逐巅峰的武道游戏,是真的会不慎葬送性命的。

就算失了火龙令,我未必输她。徐行心念一转,出口的话却是:“我会小心。”

寻舟手下动作未停,依旧轻柔,语气也缓:“师尊不是说,就算我不在,你也会护好自己么?我才离开了一柱香。”

说来说去,万变不离其宗,还是不肯拿药离开便是了。徐行坐直了些,道:“这是预料不到的事。就算你方才人在我身旁,情况也是一样。再说了,就算你真能替我挡箭,能一时跟着,难不成一辈子都寸步不离吗?总有空隙,总有意外……”

寻舟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徐行跟没听见似的,铁石心肠地继续说完了自己的下半句话:“我决定的事,绝无动摇之理,你若是要拿这个又提什么不想离开,那就别开口了。”

“……”

寻舟垂着眼,无事发生似的细细将绷带打结,束好,忽的问道:“师尊方才开心么?”

徐行一怔:“什么?”

寻舟莫名道:“和玄真子谈话时,你开心么?”

徐行也没想到自己那一瞬的情绪波动竟也能被如此敏锐地捕捉到,她转了转眼,不知哪来的些微无所适从:“算……是吧。想到了一些事。”

“我不开心。”寻舟抬眼仰视着她,睫上的雪融了,湿漉漉的,他有些茫然地道,“是师尊说,不想死,很难过,我想让师尊开心才这般做的。从不是为了让师尊完成什么未竟之事,不是为了自己。只要让师尊高兴,我什么都会做,我不想让你为难,但只有这件事……”

说到底,徐行担忧三月后降魔杵不起作用,寻舟本体崩坏,会死。寻舟担忧在他服药后昏睡的不明时间中,徐行为彻查纵横碑一事,被幕后之人暗害,也会死。降魔杵不一定不起作用,徐行也不一定会中招,但两人谁都不愿赌对方这个“不一定”,如今才这般僵持不下。

只是,徐行还是那句话:“不行。”

寻舟:“你已经赶走我够多次了……”

“是,那又如何?”徐行不想再继续谈下去了,简直是在死胡同打转,她将手抽回,“你每次都会回来。这次也是同样。如果这么不情愿,那就想办法快点睁开眼

睛。”

寻舟脸上的神情抽了一瞬,短暂到微不可见的间隙中,露出了一个伪装之下死死咬着牙的阴沉面孔。

这阴沉至极的神情只出现了一瞬,自徐行的视线旁一闪而过,她无暇分神,并未注意到。徐行甚少说违心之语,就算说了,也不至于这样如鲠在喉,越想越不能深想。

她为何如此费尽心力,归根究底,是她不想看到他的最后,甚至……

她想他陪自己到最后。

好奇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恐惧亦是,剪不断理还乱,不过还好,徐行一向很擅长在事情失控之前直截让自己停止思考,于是她斜倚在榻上,对寻舟白目道:“很晚了,你可以回去了。”

说罢,她也不管寻舟是什么反应,闭眼入定。

寻常入定是需要盘腿而坐的,但徐行懒得很,什么姿势都试过,最后还是斜靠着最舒服,就是有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