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并非没有害人之心。”长老有一种宣告般的语气,盖棺定论道,“不过是能力不足罢了。”
若说前面的几句话是客观的讲述,那这一句话,就是完全没有根据的揣测了。
绫春的喉咙像是被堵了一大团棉花,她很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再也吐不出来。她惶惶然被压着跪在众人之前,手臂已经酸胀得毫无知觉,抬起头,面对的是层层叠叠、没有尽头的审判。恍惚间,她竟觉得自己才好像是那个恩将仇报、万恶不赦的人。
人群之中,有人道:
“你方才说,只要是倒在白族隐居之地附近的伤者,无论是妖是人,白族都会收治?”
“……是。我们真的……不属于哪一方!”
“若当真中立,就中立到底,何必出手?救了一只妖,杀了数十人,你再救一个人,有何意义?”
“是不是当真中立,也无定论。说到底,两方都救,两方都讨巧,到时不论是妖族胜还是人族胜,都有可周旋之处,这族长也算是思虑周到了。”
“被其余四族强行掳走,不得不医?这世上哪来这么多‘不得不’?白族若真想远离纷争,彻底中立,要想不医,怎可能没有办法?”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袖手旁观?自行了断?这样才是对的吗?!”
“意念足够坚决,任谁也强迫不了你。最终妥协了,只能说明不够坚定罢了。妖族对人族的蛮掠残害之心并非巧言令色就可藏住,要么就如黄族一般旗帜鲜明,要么就自始至终不要涉入,左右摇摆,还想占尽优势,岂非荒唐?”
“前些日子斩下许多人手臂迫使他们收集情报的,正是你罢?”
“我……是我……但我……我还回去了!全部都还回去了,而且他们……都是自愿的啊!”
“手段这般残忍,也敢称正道?!谁知你族救治人族究竟是何目的,挑取人体弱点,输送情报,无形之中能多杀多少人?!”
绫春百口莫辩。每一句质问的话,都如一颗石子砸到她头上,她抬眼,群目冰冷环绕,不善愤恨满盈,好似在众人眼中,她早便不是一只冲动无谋的刺猬,而是所有妖族的聚合体。她总算明白了,什么证据,什么事实,从来都不重要,至少现在绝不重要。他们不容许自己“错”,所以他们就没有错,哪怕黑的要说成白的,哪怕一切都会被颠乱倒转。
正在此时,有人迸出一句:
“圆真大师哪怕是真杀了白族族长,又如何?在那般时期,养精蓄锐,对敌果断致胜,这难道不算是功绩一桩么?”
“喀嚓”两声,绫春双臂骨骼齐断,她赤红着眼强行挣脱而出,大吼一声,朝方才说话那人冲去。这一击,近乎是用尽了她毕生最大的气力,妖元暴动,声势惊人,那峨眉中人嚇得往外躲去,半途之中,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挡住攻势。
那只手修长明晰,五指张开,看似轻轻抵着绫春的额头,却顿时令她丝毫动弹不得,僵在原地。
亭画在其后冷声道:“徐行。”
徐行制住绫春,并未多言,而是看向主位上的莲华住持。
方才那些话,皆由参与盛世的众门人执事所说,在场的六个掌教反应极其一致那便是不吐一字,不露声色。
明眼人都知道,就事论事,道德品性败坏的是谁,该被拉出来从头到脚审判的又究竟是谁,但,很遗憾,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就事论事”,哪怕是徐行也不能。
受害者是妖族,她要亲身上来寻仇,合情合理。只是这众目睽睽之下,群情激愤之间,谁会为她说话,谁敢为她评理?无论道理怎样讲,传出去都只会被扣上“庇护妖族”这一说小不小的罪名帽子,贻害无穷。此刻最明智、对宗门最好的选择,便是明哲保身,不置一词,此事交给少林处置,和自己毫无关系显而易见,这般情形下去,少林对圆真最顶格的处罚也便是思过崖面壁思过一月,要偿命,绝无可能。
圆真如此有恃无恐,便是明白,这降魔杵最终送到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