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为民爬着铁门,想也不想就回道,“总要有人发声的。身为新闻媒体人,若是连我都闭嘴不言,谁又来为那些受尽冤屈的家属和受害者讨一个公道?”

杨建成的喉结滚了滚,仰望着他,问了句,“和我们自身相比,这一切真的值得么?”

姜为民刚想说什么,却在杨建成的瞳孔里看见了几束手电筒的光。

下一秒,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从爬到一半的铁门上掀了下去!

砰!

姜为民重重砸在地上的那一刻,一只带着草屑的鞋底踩在他的脸上。

四周数十道的手电筒光亮对准了他。

刺眼的光线中,姜为民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了手里转动着佛珠的季业鸿,边上立着的季业平。

用脚踩在他脸上的季家二少爷季昊。

一众乌泱泱的季家的打手。

以及像鹌鹑一样缩在边上不断颤抖的杨建成。

眼前明明是一个个人,却黑影重重,不人不鬼。

姜为民恍惚了一瞬,就听见杨建成说,“我劝过你的,是你自己不听,你不能怪我,不能怪我……”

季业鸿拨动着手里的佛珠,笑容慈眉善目,“姜大记者都拍到了些什么,拿来我看看?”

杨建成立刻双手奉上相机,谄媚又讨好,“季董,在这儿呢。”

“拍了挺多啊,差点就让你成功了。”季业鸿连着翻了十几张,随后将相机丢给了季业平。

季业平一锄头下去,相机四分五裂。

季昊不耐烦,催促道,“说那么多做什么,杀了得了!”

“那怎么行呢。姜大记者这么对我,我当然要回敬一二。”季业鸿的笑容意味深长,“听说姜大记者爱妻女如命,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要是还想要她们活命,那就爬进去。”

不远处的花圃正在修建,施工现场,留出了一个大大的土坑,原本是要浇灌一个欧式大花坛的。

除此外,还有个巨大的汽油桶,里面的汽油用来处理了别的,已经倒光了。

季业鸿笑眯眯道,“就当是我为你准备的棺材吧,还满意吗,姜大记者?”

“祸不及家人。”姜为民顶着满头的血,第一次弯下了他的脊梁,向着那铁桶一点点爬去。

“我可以死,别动我的老婆孩子。”

……

铁桶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在撑到最后的极限时,姜为民点开了电量不足的手机,静静看着屏幕上躺着的一张照片。

照片背景是盛大的舞台现场,他引以为傲的女儿穿着月牙色的礼服,言笑晏晏,在偌大的聚光灯下瞩目又惹眼。

皎皎明月,光芒万丈。

姜为民摩挲着屏幕,眼里有欣慰,有痛惜,有不舍。

他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最后的信念支撑着他艰难地挪动手指。

七个字的短信编辑好,还未曾发送,也发送不出去,那只手的主人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

姜晚点开手机,上面的七个字跨过五年的岁月,带着一个父亲未曾说出口的不舍和爱意,映入眼帘。

【小月亮,爸爸爱你。】

晨曦的第一缕光线从地平线升起,冲破了未散的阴霾和黑暗,烫金的阳光落在铁桶之上,上面被镌刻的字迹一笔一划,入木三分:

托遗响于悲风。

我姜为民一生,对得起自己的职业,对得起手里的笔杆。独独对不起妻女。

以我一命,惟愿妻女长命百岁,岁岁安然。

可他不知道的是,季业鸿从头到尾就没打算放过他的妻女。

他更不知道的是,在他死后的第二天,有所预感的孟文锦就做好了和他一样的准备。

姜晚仰起头,看向天边渐渐升起的霞光。

眼前的视线在模糊中清晰,又在清晰中模糊。

云层中透下来的光,足以照亮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