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窗前的重彩,抬起缠着红线的手:“啊。”

松月。

苍白的手失了气力,摔在塌边,灯灭了。

...

姚温玉回过神来时,站在一个殿堂里。

姚温玉不信鬼神,却也看出此地并非人间。活着的姚温玉站不起来,需要依靠笨拙的四轮车移动。

他站直,瞥了殿堂一眼这是一座极其黑暗的殿堂,前厅仅在两侧点了不足以照亮厅堂的微弱烛光。

主座上的人影似乎未察觉他的到来,埋头整理案上错乱的卷宗。

姚温玉并未出声打扰。他站在原地,坦然地看向前方,耐心等待接下来的命运。

过了半柱香时间,人影扯出一份压在杂乱底下的卷宗,却不慎打翻笔墨,又污染了案桌。

人影并未理会一塌糊涂的案面,竟在被墨浸湿的案上打开卷宗,开口道:“姚温玉?”

苍老的女声传进耳中,姚温玉心如明镜,这是孟婆。

他答:“是我。”

孟婆伸出染上墨的手指,在卷宗上画着不知名的字:“公子一生坦荡,遭遇苦难仍救万民于水火,功德无量,乃真君子。”

她指向左方的廊道:“仙道为正道,可通天庭,喝过孟婆汤,往事不回首,谪仙终该回到所属之位。”

姚温玉垂下眼眸,坚定道:“我不愿。”

孟婆便指向中间的廊,开口说:“此道为人道,若还想来世为人,便去吧。”

姚温玉撩起袍子,双膝跪地,秀气的额头磕在冰冷的地上:“我愿留在此处,辅佐大人。”

“啪”地一声,孟婆合上卷宗,看向姚温玉。过了半晌,孟婆说:“你心有他相。”

这句话,既然也曾对姚温玉说过。

孟婆的声音不掺杂一丝感情:“我劝你,选一条路走。莫要为情耽误了轮回。”

姚温玉并未抬头,阴间的寒,透过地面,直通脑门。

“我一世苦读,却福轻命薄,毕生所学付东流水。” 他顿了顿,重复道:“我不甘心。我愿留在此处辅佐大人,请大人成全。”

孟婆不为所动,说:”轮回只有一次。你这般的情种,我见得多了。“

她指指殿堂的大门:”不错。你若放弃轮回,走出本殿,就是奈何集市。奈何集市乃鬼道与仙道间隔层,非神非鬼的游魂,无法通往两道。这里没有白日,许多人在黑暗中等至心死,落得投河自尽的下场。“

”轻生乃大罪,在奈何桥下自尽者更甚。此等亡魂将被阎王投入地狱,日日重复死亡之景。“

“我心有他相。” 姚温玉还是那个姿势,恭敬地跪在寒冷的地上,声音温柔而固执:”还望大人成全。“

孟婆终于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何苦?你英年早逝,他正直壮年。此地非仙境,地上一年,地下一年。他若有情,为情而殉,此刻已身处地狱;他若无情,你耗尽数十年,等一不归人。“

“我知大人心善。”姚温玉微微撑起身体,再次把头磕在地板上:“温玉并非成仙材料,也非人间所需。”

孟婆苦劝无果,只得作罢。她心中惋惜,伸手在卷宗画个符号,将其扔到蓝色的烛火中:“谪仙陨落。从此天上人间,不再有姚温玉。”

卷宗瞬间在蓝色火焰中化为灰烬。

孟婆上前,用布满皱褶的双手,将姚温玉扶起:“去吧,年轻人。”

她指向大门外吵杂的集市:“孟婆殿留不了你。你聪慧过人,找个算冥帐的,或是读写书信的差事吧。”

姚温玉对孟婆行大礼,踏出孟婆殿。

奈何集市很大,像阒都热闹的东龙大街,街道两旁的商家和路人,皆是和姚温玉一样,放不下前世回忆的游魂。

他们在这里自给自足。极少数的游魂等到了心爱之人;部分心大的,把集市当做新城镇,在这里打开新篇章;而绝大多数的游魂,则最后一头栽进奈何桥,坠入永世不得超生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