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恪。

他的字倒像是个诅咒,他在这满是豺狼虎豹的卫家孤立无援,不得不小心翼翼、恪遵恪慎。

真是可怜。

但也真是好看。

难怪卫闵怕她见他呢,去年蓬安戏台,她一眼就在人群中瞧见他。

唇红齿白,翩翩少年,她哪能不爱?

可惜他太不懂风情。

苏燕宁微微勾起嘴角,卫子恪,你在此见了我,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昔年你不要我,如今,你还能忍住不要我?

次日夜半,卫衡又来了。

丫鬟婆子都守在门外,灵堂里只有苏燕宁一个。

卫衡踏进灵堂,苏燕宁仍跪着,一动不动。

卫衡上完香,退到苏燕宁身边,“嫂嫂夜夜守着,着实辛苦。”

苏燕宁柔柔道:“我是夫君的未亡人,这是我分内之事,不敢说辛苦,倒是六郎,夜夜来此祭拜,夫君泉下有知,一定感念六郎的记挂。”

卫衡望着祭桌上的烛火,“上次嫂嫂落水,听说病得不轻,如今可好些了?”

苏燕宁额边那个伤口已经结痂,半个铜钱那么大的一个疤,被头发挡着,若不是外头守着人,她都想撩开头发给他看,叫他心疼。

可她只能端端正正跪着,冷冷清清地回:“多谢六郎记挂,已大好了,不妨事。”

卫衡低头看向她,他离她近,声音不大,外头人听不见,“听说是有人害的嫂嫂?嫂嫂也太不小心,那池塘边湿滑易坠,今春就围了栏不让人近前,嫂嫂独自一人,怎的逛到那边去了?白白给了人可乘之机。”

苏燕宁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六郎此话怎讲?我不过是心中忧愁着夫君,无意中逛到那边,明明是那恶人作恶,听六郎的意思,怎的还是我的错?”

卫衡冷冷道:“我只是告诉你,你自以为天衣无缝,实际上所有人心里都门清,你已经彻底得罪了大房,他们视你为眼中钉,那些旁支表亲各个见风使舵,又多的是爱看戏的人,你在这家里无根无基,你当真以为邬氏会保你?你不过是一个她同钟氏斗的棋子,一个马前卒,她随时可以舍弃你。她能轻易给你那些东西,是因为若有朝一日她想收回,也轻易得很。”

“卫家没有蠢货,这家里比你想象的更脏,”他望着苏燕宁的眼睛,“你很聪明,但你实在不该踏进来,在这里,没有人会在乎你的命。”

苏燕宁缓缓笑了,“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呢,六郎?”

“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同我说这些?”

卫衡缓缓道:“当我为从前一面对你生的恻隐之心,你尽早收拾了东西,把钱攥在手里,我会为你安排,送你离开。”

“我不走,”苏燕宁笑得越发放肆,她当真像个深山里的精怪,专能迷惑人,“我既能让邬氏用我一时,那我自然有本事让她用我一世,鹿死谁手,不到最后一刻,还未可知。”

“六郎,”她柔柔唤他,“当我也为从前一面对你生出恻隐,我敬告你,别再来找我说这种话,若被有心人听去,或我去告状,有得你好果子吃。”

“你趁早回你的书院,免得你床上又被人塞了丫鬟,到时候,扯出前事,你名声先坏,还想做官?”

“还有,你在这儿待得太久,我是你的寡嫂,外头虽有人看着,我们也不是能长久单独说话的关系,这于你我都不是好事,请回吧。”

她收回目光,又转过头去望着卫闵的牌位,卫衡仍盯着她,“你现在能拿的钱够你安稳过一生,我还有些积蓄,也可给你,离了这里,你依然可以过富裕生活,还不用整日勾心斗角、提心吊胆,不好么?”

苏燕宁望着前方,“你该走了。”

她如此决绝,卫衡又看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去了。

元宝等在外头,早就望眼欲穿,他跟在卫衡后头,两个人走出卫闵的院子,绕过一片花园,走到风雨连廊,这儿四下无人,静悄悄的,元宝才凑近卫衡:“有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