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心生不忍,和父亲商量着,腾出一口熬制灯油的大锅,煮上浓稠的白粥,在蜡烛坊门前施粥。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仰头将热粥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角,对婉娘道:“姑娘,我不能白吃白喝。”
“把勺子给我,我给大家盛粥,你自去忙你的。”
婉娘好奇地看了汉子一眼,见他虽然面黄肌瘦,眼神却十分清亮,个头也高,难免生出好感。
汉子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赶到蜡烛坊,帮婉娘熬粥施粥,帮贺老大打下手,干了不少苦活累活,从未抱怨过一句。
婉娘知道汉子姓余,单名一个“诚”字。
他是庄稼户出身,父母都在逃难途中饿死,无亲无故,无家可归。
这天黄昏,婉娘采买了不少绒线,从集市上回来,不巧赶上一场小雨。
她将篮子顶在头上,急急忙忙地往家跑,迎面看见余诚,心有所感,停下脚步。
余诚撑着油纸伞,替婉娘遮住细密的雨丝,自己倒有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他憨厚地笑道:“我知道你没带伞,看到下雨,连忙出来找你,幸好赶上了,你没淋湿吧?”
婉娘脸颊微热,摇了摇头。
余诚自然地接过婉娘的篮子,闲聊道:“怎么买了这么多绒线?颜色真鲜亮。”
婉娘望着他的肩膀,发觉昔日那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已经养出不少肉,算不上英俊潇洒,却也周正硬朗,芳心暗动。
她提醒道:“你的肩膀湿了。”
“不碍事,我皮糙肉厚,淋点儿雨不算什么。”余诚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倒是你,若是染上风寒,可就糟了。”
婉娘心想,她这么多年挑来挑去,所求的不过就是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她咬咬嘴唇,鼓起勇气道:“你……你过来点儿,我们挤一挤。”
余诚神情微愣,犹豫了好半晌,才低头钻进伞底。
他的肩膀贴上她的肩膀,热意源源不断地传过来,烧得她的脸上满是红云。
一个月后,在贺老大的主持下,余诚和婉娘结为夫妻,成了贺家的上门女婿。
新婚之夜,龙凤花烛烧了整整一晚。
余诚使出浑身解数,将婉娘服侍得妥妥帖帖。
婉娘越看余诚越喜欢。
她性子急躁,有时候脾气上来,难免说几句难听话。
余诚就像没听到似的,过后还小心翼翼地跟她赔不是,弄得她十分过意不去。
贺老大就更不用提了。
他将祖传的手艺尽数教给余诚,见女婿学得像模像样,跟街坊邻居打交道的时候也热情周到,渐渐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地侍弄自己的菜园子。
就这样又过了三四年。
余诚在团酥镇扎下根,变成蜡烛坊的半个掌柜,和那些香烛店的老板积累了不错的交情,也结交了不少朋友。
亲朋好友都夸贺老大有福气,得了这么个好女婿,也算晚年有靠。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有一日,贺老大到亲戚家喝酒,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进沟里,竟然就这么没了。
婉娘得知这个噩耗,险些哭死过去。
余诚忙前忙后,为岳父操办丧事。
他买了一口体体面面的好棺材,亲自摔盆扶灵,将岳父风光大葬,赢得众人的交口称赞。
正所谓祸不单行。
贺老大头七这日,婉娘的姨丈使人捎信过来,说她姨母重病缠身,想见她最后一面。
婉娘心急如焚,连孝衣都来不及遮,就急急忙忙地往外走。
余诚道:“婉娘,按理说,应该我陪你过去,可今天是父亲的头七,灵堂离不开人……”
婉娘感激地道:“我明白,你替我在灵前尽孝,我明天就回来。”
婉娘的姨母家住得偏僻,须得翻过两座山头。
婉娘刚走到半山腰,就撞上倾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