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安轻声道:“我母亲是去年过世的,她走了之后,我偷偷哭了好多回。”

槿槿带着哭腔问:“那你……那你是怎么熬过去的?”

谢承安道:“她给我留了一块玉佩,我每天晚上都把玉佩压在枕头底下,这样就能梦到她了。”

“真的吗?”槿槿顿了顿,问道,“我娘给我留了很多首饰,我把她戴过的簪子压在枕头底下,也能梦到她吗?”

“你试试看。”谢承安毫无不耐,细心叮嘱,“不过,最好压只镯子,或者耳坠什么的。簪尾过于锋利,若是你因此受伤,就是我的罪过了。”

……

两个孩子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也算相谈甚欢。

卫齐光觉得谢承安品行不错,又比自己会哄人,心中更加欣慰。

料理过母亲的丧事,卫齐光待自己越发苛刻。

他每天从早到晚闷在书房,发誓一定要博个功名出来。

谢承安开始常常到卫家走动。

他打着向未来岳父请教学问的旗号,因着卫齐光的父亲是饱读诗书的大学士,这个借口也算得上名正言顺。

槿槿忽然用功起来,频繁地往父亲跟前跑。

一对小儿女在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讨论经纶世务,出口每有惊世骇俗之语,父亲嘴上不痛不痒地呵斥两句,眼里却充斥着淡淡的笑意。

卫齐光乐见其成,并不过多干涉妹妹。

不过,有一天晌午,他读书读得累了,到小花园松散筋骨,瞧见妹妹和谢承安并肩坐在湖边,给五彩斑斓的锦鲤喂食。

谢承安道:“我的字是‘稷生’,你以后可以唤我稷生。”

妹妹道:“我的小名叫槿槿。”

谢承安问:“我叫你‘桑桑’好吗?我觉得桑桑更好听。”

妹妹歪着脑袋想了想,笑道:“可以。”

卫齐光的心里忽然有点儿发酸。

第0141章番外(中)

妹妹十岁的时候,父亲也染上了重病。

郎中说父亲这病是心疾。

卫齐光知道父亲的心病是什么。

他与母亲是年少夫妻,恩爱甚笃。

母亲一走,他便没了活下去的指望,这两年不过是为了一双儿女勉力支撑。

圣上赏赐了许多珍贵的补药,宫里的太医一趟趟地上门,长辈们也想方设法开解父亲。

然而,父亲的身体还是一日日垮了下去。

父亲临终那晚,外头下着恼人的淫雨。

卫齐光和妹妹跪在父亲的病床前,听他交代遗言。

向来不苟言笑的父亲,待卫齐光越发严厉。

他伸出皮包骨头的手,用力钳住卫齐光的手臂,眼睛里迸出亮光,喝道:“长兄如父,阿蘅,你妹妹的终身、卫家的体面,往后就全担在你身上了!”

卫齐光忍住眼泪,回握父亲的手,声线竭力保持镇定:“儿子谨记父亲教诲,一定尽心教养妹妹,绝不辱没咱们家的家声。”

父亲看向妹妹,长叹一声,道:“槿槿,我走了以后,你跟着你哥哥到老家守孝,深居简出,谨言慎行,好好听你哥哥的话。”

槿槿向来畏惧父亲,这会儿却顾不得那么多,握住他的另一只手,伏在被子上无声恸哭。

夜半时分,父亲含笑而逝。

卫齐光望着父亲嘴角的笑意,在无尽的悲伤之外,竟然替他感到高兴。

卫齐光开始为父亲料理丧事,无论是调度布置,还是接待亲友,都进退有度,从容不迫,赢得交口称赞。

没人知道,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以尚且稚嫩的身躯撑起沉重的责任,背地里发了多少愁,请教了多少人。

圣上十分信重父亲,为他追加谥号“文忠”,对孤儿弱女也多有抚恤。

不过,死后的荣光只是带着余温的灰烬。

卫家没了主人,不可避免地开始走下坡路,用度日益缩紧,上门走动的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