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县令也不勉强,亲自送他,又在门口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目送他远去,心中百感交集,一声长叹。

有幕僚来送文书,见状问他有何心事,周县令想了一会儿,笑着摇头。

官场考场皆无定

数,一时风云变化,可能笨鸟先飞也不管用,又有后发先至者,皆是世事无常。

今时今日,他尚且能够凭借资格履历占据一点微薄的优势,给予对方关心和帮助,可谁又敢说来日对方不会登高望远,轮到自己恭恭敬敬口称上官,要仰对方鼻息过活。

他不比方知府背景深厚,除非必要,从不肯轻易与人结怨,反而要广结善缘,为来日打算。

如今看来,那秦放鹤年少老成,哪怕为了周全名声,也颇重情重义。

一个商户和小小村落都不轻易放弃,自己对他多少有些提携知遇之恩,只要关将这段关系维持下去,来日未必不能获益。

周县令倒背着手,慢慢踱着步往回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

机遇……

或许,这正是自己的机遇也未可知。

稍后秦放鹤去县学拜别山长及诸位先生,又收拾行李。

如无意外,这里他以后就不会再来了,一时倒有些感慨。

齐振业也掐点过来,亲自向山长请假,众人听说他也要跟秦放鹤远去,一个个馋得眼珠子都绿了。

多我一个不多,不如一起带着啊!

自从乡试铩羽而归,高程一反常态,不必人督促,竟也开始专注起本业来。

他是个聪明人,之前只是偏执,如今心里存了一股劲儿,外人也就不用再多说什么。

故而秦放鹤只讲了一句,京城见,转头高程就跟吞了五石散一般亢奋起来。

次日又去孔府,老爷子亲自见了秦放鹤,一老一少关在书房内谈了许久,谁也不知究竟聊了什么,只是瞧着十分宾主尽欢模样。

十月初五,县城的事处理完毕,齐振业继续留在家中与妻女团圆,秦放鹤则带着秦山、秦猛返回白云村。

尚未到村口,老远便看见那一座高大华美的举人牌坊,秦山兴奋道:“乖乖,活了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个!”

还是自家的!

真好看啊!

石料还是外地运来的,白中透青,日光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宝石般的光芒,美而不俗、华而不奢,煞是好看。

自此之后,举人之下的人经过此地,皆要下马下轿以示尊重。

这是朝廷给读书人的体面。

秦放鹤也忍不住下车,过去将手放上去,轻轻抚摸着。

日头正好,连原本冰凉的石材也被晒出一点温度,合着微微粗粝的手感,很舒服。

秦放鹤缓缓吐了口气,一时竟也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激动?

欢喜?

骄傲?

都有吧。

“十一郎回来啦!”正有没事做的半大孩童满村乱跑,眼尖地发现了他们一行人,当即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很快,秦放鹤便被热情的乡亲们包围了。

一番热闹不必细说,还是秦山秦猛开路,外加后面赶来的老村长震慑,这才顺利到家。

因他如今身份不同,虽还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模样,众人多少有些拘束。

不过这份拘束很快就在秦山和秦猛分派下礼物来之后,迅速消失。

果然,十一郎还是原来那个十一郎!

他没变!

待人群散去,老村长才得空与秦放鹤说起村子的变化,“知县大人也亲自来过,外头哪个村子不羡慕咱们?这都是沾了你的光啊……”

村里出一个举人,得到的好处远非羡慕那么简单,便是本地父母官都会格外看顾,等闲泼皮、官吏也不敢轻易滋扰。

当初秦放鹤中秀才,依律便可免除两人徭役,中举之后,可免名额更多,都是实实在在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