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已经很暖和,中午甚至有点热了,但隋青竹却还穿得严严实实,可见体虚。

隋青竹也不跟秦放鹤假客气,便靠在炕上说话,秦放鹤自己拖了个圆凳坐着。

“其实巴巴儿请你进来,我也不晓得说什么,”隋青竹叹道:“不过是离京太久,看了几日邸报,果然这里也是风起云涌……”

这几天他边看边感慨,感慨完了,不免愣神,觉得如今的自己颇有些陌生,皆因此刻的想法,竟与曾经的自己截然不同。

出去一趟,经历了生死,他到底是变了。

只是邸报之中有些东西,隋青竹却想不大明白,偏京城中自己也没个师门好友可问,思来想去,唯一还算关系不错的,竟也只有一个秦子归了。

况且苗瑞便是他二师伯,谈论昔日感悟时,也不怕泄密、外道。

秦放鹤也不起高调,隋青竹问,他就说。

方便说的,直白说;不便说的,隐晦讲。

隋青竹边听边琢磨,待听到兵部增加军费后,有片刻出神。

他非痴傻,前有福建船厂增加三千料以上大海船生产,后又水军扩充、加练,如今兵部又多了费用……

温水冷了,秦放鹤一点儿不拿自己当外人,转着脑袋去外间小泥炉子上找了开水壶来,重新倒了一杯慢慢吃,饶有兴致等对方的反应。

谁知半日后,隋青竹方缓缓点头,一言不发。

嗯?

秦放鹤倒有些惊讶了。

隋青竹抬头,将他不加掩饰的神色尽收眼底,反倒笑起来,“纵然再蠢笨,如今也该长进了,陛下英明果决,自有其道理。若果然无礼,还有内阁,既然都没反对,想来也不是坏事。”

秦放鹤也跟着笑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佩服佩服。”

说起来,隋青竹老家就在沿海一带,想来对水寇危害的了解,远比常人深刻,倒是自己浅薄了。

难得有说得上话的人来,隋青竹也少有的健谈起来,因说起过去几个月与苗瑞相处,不禁十分钦佩。

秦放鹤道:“二师伯这几日被留在宫中问话,我也未曾见过,需得两日后方得聚会。”

苗瑞这几年调动频繁,且云贵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家眷便都留在老家,如今他孤身进京,没个落脚处,便住在师父董春家里。

前儿汪扶风传了话来,说估摸着明天天元帝就能放人了,后天大家去董府聚一聚。

两人说了一回话,眼见隋青竹微有倦色,秦放鹤便主动起身告辞,又道:“养病的人也该常晒晒日头才好,如今天暖了,你好歹早晚去院子里溜达几步,补钙。”

“什么盖?”隋青竹茫然。

秦放鹤哈哈大笑,“自己猜去吧!”

说完,潇潇洒洒走了。

他一走,隋青竹倒觉得屋子里忽然空荡荡的起来。

后头夫人进来,“同秦侍读说了会儿话,我瞧你面色倒好些似的。”

“是么?”隋青竹抬手摸摸凹陷的面颊,“待日头稍落一落,你扶我去外头走走吧。”

窗外阳光璀璨,游尘浮动,暖融融空气中流动着不知哪里飘来的花香,黑金色交织的光影里蜂蝶飞舞……

他确实活着回来了。

四月二十四,秦放鹤往董府去,一进门那管家就笑,“都到了,就等您呢!”

“呦,这可是失礼了!”秦放鹤听罢,加快脚步往里走去。

绕过连廊,转过宝瓶门,尚未及内院,便听到里头远远传出来的哄笑和喝彩声。

抬腿迈入爬满金银花的月亮洞门一瞧,呵!好齐全!

董春半靠在廊下大摇椅里,捧着紫砂泥壶,脸上虽不见多少喜色,眼底分明沁出笑意。

旁边坐着大师伯庄隐,胡立宗站在他身侧嘀咕,也不知刚做了什么,半边袍子上都沾了泥土。

院子中央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个矮矮的土台,一个裸着上身的汉子正跟汪扶风……相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