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想习惯性说“独人”,可忽然又意识到,“孤独、游荡、终身无所依”,这个称呼原本就带着诅咒和排挤的意味,他身为地方父母官,实在不该。

阿嫖捕捉到了他的变化,对他印象更好了一点,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如果北星等人说谎了呢?

又或者,她们没有故意说谎,但因为太沉迷于捕猎,无意间超出了往日的活动范围,后期又在惊恐之下混淆记忆与现实,记错了某些细节呢?

如果真的存在这种可能,那么她方才的推断,便一无是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阿嫖的脑仁儿狠狠抽搐了下。

偏听偏信,一面之词……实在不该。

长到这么大,阿嫖第一次对自己的想法产生怀疑,这种陌生的感觉令她十分不适。

甚至有一瞬间头脑放空。

“阿嫖?”董娘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走神,轻轻碰了碰她的手。

阿嫖微微侧脸冲她笑了一下。

不要慌,对,没事的……

是的,我犯错了。

犯了一个本不该犯的错误,一个非常致命的错误。

我不应该因为对方是跟我差不多大,却又正在遭受苦难的女孩子而产生额外的同情心……不,也不对。

阿嫖微微蹙眉,迅速闭了下眼睛,进一步修正自己的观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正如父亲当日为官,却因怜悯底层百姓生活艰辛,所以不顾同僚反对奚落,大力搜寻、推广玉米一般,单纯就“同情心”这一点而言,我并没有错。

正因我是人,所以本该产生同情,人若无情,与禽兽何异?

但因此将自己卷入其中,单纯为一方发声,导致无法公正客观地看待问题,却是大大的不该。

如果,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父亲,他会怎么做呢?

父亲说过,是人就会有私心,所以世上绝对没有完全公正公平的结果,但是在得出结果之前所进行推论的过程中,应该尽量跳出事件本身,以俯视的角度置身事外看,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当局者迷的困扰。

而现在,因为这个非常低级的错误,她成了当局者。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阿嫖缓缓吐了口气,对王增郑重行了一礼,“多谢大人点拨。”

充分调查之前,她不应该完全信任北星等人,但也不会完全信任王增他们,因为大家可能都有私心。

同样的,必要时刻,她也不能完全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经验不足,注定太浅薄。

董娘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但稍作迟疑后,也跟着向王增行礼。

“给您添麻烦了。”

阿嫖不会无缘无故如此,既然如此,定有缘故。

王增怔了下,然后就笑了,非常真心的那种。

这个女娃娃,这两个女娃娃,确实很了不起。

莫说只是十来二十岁的少女,便是那些初入官场的三四十岁的新人,也很容易眼高手低自以为是。

其实这都没什么,因为谁也不能生而知之,许多人终其一生,也不过是坐井观天里的那只青蛙,所以偏执也好,刚愎自用也罢,都不要紧。

只要能改,只要肯改。

这个插曲过后,三人再沟通就更融洽了。

原本阿嫖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后,想要闭口不言,但王增却说:“左右无事,不妨说来听听。”

若是虚惊一场,自然好,若是真的,足可避免一场灾难。

阿嫖略一迟疑,果然说了。

“若北星等人所言为真,那么就是熊突然打乱了自己的生活习惯,冒险来到这边觅食。它们可能伤人,但也可能被人所伤,其实风险颇大,它们不可能不清楚,所以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悄然发生,逼迫它们不得不这样做……”

说到这里,阿嫖看了董娘一眼,后者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卷布轴,放到王增手边的小桌上铺开。

“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