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那应该也是发生在夹道里的事。
第三十回写宝玉大中午的“从贾母这里出来,往西过了穿堂,便是凤姐院落,只见院门掩着……进去不便,遂进角门,来到王夫人的上房内……”空间转换写得一丝不苟,与前面的交代完全对榫。
第十一回、十二回,贾瑞想占有凤姐反被凤姐耍弄,最后死去的情节,估计是曹雪芹从旧作《风月宝鉴》里取用化入的。里面写凤姐毒设相思局,先利用了凤姐院和贾母院之间的穿堂,后来又利用了她那小院后面的夹道空房,那里有高大的房基形成的台矶,与仆人们的住房区域相通,再往北就是府第的后门了。这样的空间交代与前面的描写是相符的,第六回刘姥姥好不容易摸进后门,找到周瑞家,周瑞家的就是从北边把她带到凤姐院里的。贾瑞也属于一种社会填充物,而且是最无聊的一种,他那夹缝里的卑劣人生,很快由他自己以妄想型的纵欲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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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道对于荣国府的主子们来说,不过是从一处使用空间转换到另一处使用空间的一片过渡地带,他们经过时,很少特意停留。
但是,对于像贾芸那样的角色论血统跟荣宁二府同谱,论现实社会地位和经济状态,却与二府有了天壤之别荣国府里的夹道,却是他们攀附贵亲的可利用空间。
贾芸以同宗亲戚的身份,混进荣国府角门二门不难,但想登堂入室,那就得费尽心机才行了。他一般情况下是总在那夹道里徘徊蹀躞,希图逮机会“偶遇”府里的主子,趋前建立起较为亲密的关系,以谋取自己的利益。
第二十四回,写到贾赦偶感风寒,贾琏从那边请安回来,宝玉则正要奉命也去请安,一个下马,一个正待上马,哥俩对面,少不得寒暄几句,那位置,应该是在贾母院外,离夹道很近的地方。他们刚说了两句话,忽然转出一个人来,就是贾芸,贾芸显然老早就埋伏在夹道里听动静,有此良机,焉能错过?就转出来“给宝叔请安”,宝玉根本不认得他,贾琏就告诉说:“他是后廊上住的五嫂子的儿子芸儿。”(第二十二回贾琏跟凤姐提起他时,则说是住“西廊下”)宝玉随口应酬几句,更随意说出了一句:“你倒比先越发出挑了,倒像我的儿子!”贾琏笑道:“好不害臊!人家比你大四五岁呢,就替你作儿子了?”原来那贾芸已经十八岁了,没等宝玉反应过来,伶俐乖觉的贾芸意识到机会难得,良机绝不可失,便马上笑道:“俗话说的,‘摇车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孙’,虽然岁数大,山高高不过太阳,只从我父亲没了,这几年也无人照管教导,如若宝叔不嫌侄儿蠢笨,认作儿子,就是我的造化了!”宝玉听此甜言,就胡里胡涂地认了个干儿。
贾芸家住西廊下,所谓廊下,指的是庙宇正院两侧厢房后边的夹道。我童年时代住在北京钱粮胡同,挨着隆福寺,那时候寺庙建筑还相当完整,两侧的厢房由一些市民杂居,厢房有廊子相连属,所以叫廊下,住在那里也可以说是“住廊上”,那些房屋既有门通庙也有门通街,所谓通街,其实那街就是原来厢房与庙墙之间的夹道,后来两头开通,变成了胡同。隆福寺两侧的胡同,一侧叫东廊下,一侧叫西廊下,我那时从与之垂直的钱粮胡同去隆福寺小学上学,天天都可以穿过东廊下或西廊下来回。当然,北京不止一处庙宇有西廊下和东廊下,据有的红学家考证,荣、宁二府的原型,大体在北京的西北城,则书里贾芸、泼皮倪二等所居住的“西廊下”的原型,很可能是也位于北京西北部的护国寺一侧,这与书里写到的二尤的故事,贾琏偷娶尤二姨安家在花枝巷,都是对应的,花枝巷干脆直接用了真实的地名,现在北京城西北什刹海附近,就还有条一直把名称延续了几百年的花枝胡同。我青年时期任教十多年的那所中学,也就在那附近,所教过的学生,有的就居住在花枝胡同里。我读《红楼梦》,确实有特殊的亲切感。
我感觉,北京的小市民,特别是什刹海一带的小市民,至今身上还延续着贾芸的人格基因,那就是特别善于在夹缝里求生存。甚至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只要那斗争有一隙的松缓,就会有人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