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转身,用低但是很重的声音说:“我知道她是许临清,双亲被冤死,许府灭门我不会忘,我希望父亲您也要记得,这把火不知何时会烧到沈府!父亲你从小教我,亲贤臣,远小人。可如今,为了沈府荣辱,您偏信小人,远离君子。沈府被有心之人搅的乌烟瘴气,您却还一叶障目。若不是我,您觉得您还能过云游四方的逍遥日子吗?我与您,究竟是谁在增荣,添辱?”沈父被沈铭忤逆的一番话震慑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只在他走时,恨恨的辱骂他道:“竖子!无知!”

一旁的沈母轻咳,唤回沈父几分神志。

“他竟敢如此对我说话?媛儿,他还是我们的儿子吗?”

何媛替他夹了道菜,放下竹筷。柔声道:“自然是。”

“他如今已经二十有六,思想言行自然不同小时,况且如今的沈府当家的是他,你我也不过是沾了他光的父母亲。你不必再对他言行规制,他心中自有定数。”

见沈府眉宇存愤怒郁气,何媛宽慰道:“可我们依旧是他的父母亲,支持他,陪伴他也是一门功课。”

沈父这才长叹一口郁气,将胸腔中因为儿子忤逆而充盈的愤怒散去。他叹道:“我不过是担心他的性命,如今圣上,哎,不提也罢。伴君如伴虎,他何日才能参悟,才能脱身。”

沈母的思绪飘远,方才沈克不该提起许临清的。在他少时,沈铭曾隐晦的问过自己,女孩喜欢的物什。他鲜少露出踌躇不安的情绪,作为母亲自然是为他筹划了半天。

他斗志昂扬的去了,却悻悻而归,如同落败的公鸡。那些精心挑选的簪子、荷包、徽墨、古籍、布匹、衣物全没有送出去。

细问才知,自家儿子当时年少是多么不通人情,不知世事。

明明是好心赠礼,他偏说是许临清平日衣着素朴,举止粗俗,所以特地给她选了几套艳丽娇嫩的衣裳和珠玉垂落的步摇;

明明是觉得她才情谋略傲人,想将价值连城的一块徽墨赠能人,却偏偏说她的墨有墨臭,坐在她旁边的他实在闻不下去。结果可想而知,人不仅将礼物全推回,还把位置搬离了他。

这小子。

何媛摇头,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如今年岁渐长这些年也没有娶亲的意思,作为父母自然催过,但那孩子不言语,只是看着她。好似在说“娘,你知道我心中的人。我还在等,我没有放弃。”

每当看到他固执又难掩哀伤的眼眸,她总是说不下去狠话。只期望那位勇敢的姑娘能活下来,他们还有缘分见一面。或许,还有百年好合之缘呢?

她的孩子她了解。对待感情心思单纯执拗,认定之人不会改变。只是有时他的嘴,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低头。今夜他心情欠佳,想必也是受了挫折。

可是怎么办呢?感情一事,向来是愿赌服输的。

0066 第七十一章

乌灵之死一事如同冬夜的疾风,突兀但合理。

熏香萦绕,花纹繁重的遮帘后面传来女子特有的温哑声音。“当真是好笑,本宫怎么从前没觉得这蠢货哥哥如此愚笨。”

不待下人应声,她讥讽一笑,自言自语道:“也是,年龄大了就是这般。”

侍女低头听着,手腕拨动为她捶腿。

踏上单手枕颌的女子突然很深的叹了口气,自嘲道:“本宫也老了啊。”

世上最公平的事情应当是寿命,是收割王公贵族、平头百姓的同一柄镰刀。

“本宫之前说,让陈亭稚尽快安排许临清与本宫会面,他做的怎么样了。”

“回殿下,未见宫外来信。”

女子轻嗤声,不追问,只是细细打量手腕上的白玉蚩尤环,这环由上等羊脂白玉制成,工艺精巧。全天下此两环,一环在她这,一环在沈贵妃手中。

环是好环,不过...

她收起眼底的赞叹,继而面无表情的取下白玉环,拎在手指中间,滑进侍女的手心。

“收起来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