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去呢?显然,通行本里硬加上她,是因为史鼎夫人是史湘云的婶婶但这一层关系,需要通过前后许多分散的文字推敲出来,实际上尽管有的通行本在第十三回这里硬添上一个史湘云的名字,对于事先不熟悉《红楼梦》内容的读者来说,还是莫名其妙。那么还有细心的“红迷”朋友跟我说,史湘云在第二十回之前没有出现,但是提到过她。这个说法对不对啊?这个说法非常准确,我非常佩服这位“红迷”朋友。第十九回写到袭人和宝玉两个人说私房话,袭人有一段话就涉及到了史湘云,她说,其实我也不过是个最平常的人,比我强的有而且多。先服侍了史大姑娘几年,服侍得好是分内应当的。所有古本里面都有这句话,出现了“史大姑娘”,只不过因为这个人物没有正式出现,好多人忽略了。这个文本现象就更奇怪了。作者写这么一个人物,好像所有人天生知道她,不必像其他人物一样加以说明。袭人在第十九回突然提到这么回事,读者要读到后面,而且要读得很仔细,才能弄明白袭人原来是贾母身边的丫头,贾母曾经把史湘云接到荣国府来住,就住在她身边的一处空间里,贾母拨出一个丫头来伺候史湘云,就是袭人,但当时被叫做珍珠,袭人这个名字是又被分派去服侍宝玉的时候,宝玉给她取的。

曹雪芹在八十回里对史湘云并没有一次集中的、明晰的交代,这么重要一个人物,他不设那样一段文字,却又零零星星地布下一些或明或晦的信息,这确实令人怪讶。清代有的读者就很苦闷,从一些晚清评点本里就能看到,有的人他非常喜欢史湘云这个角色,他最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元妃省亲居然把史湘云排除在外。元妃省亲是《红楼梦》当中最夸张的一段,离真实生活距离最远的一段,也就是说是虚构成分最多的一段,在清代真实的生活当中并不曾有过,只是一个妃子就可以如此这般地回到父母家去。当然,早有红学家指出,曹雪芹写元妃省亲,实际上是对康熙朝曹家在江南四次接驾南巡的康熙皇帝那一段盛事加以了艺术升华。不管怎么样,那是一段虚构成分最浓的情节,既然是抡圆了胳膊虚构,史湘云又是你那么钟爱的一个角色,你把她写进去不就完了吗?元妃省亲当中很重要一个环节是作诗,史湘云思维敏捷,才华横溢,怎么不写她参与做诗呢?省亲盛事,此人缺席,怎么解释?当然,有一种很粗糙的解释,他会说,哎,曹雪芹写的是小说嘛,他就是随手那么一写,你跟这儿讲文本细读,老觉得他有人物原型,有一个完整的计划,情节上有一系列预设,有许许多多的伏线,写成这样或那样都能探究出一个道理,其实人家就是兴之所致,写到二十回,忽然觉得,哎哟,何不添个角色呢?于是大笔一挥,突然有人宣布史大姑娘来了,立刻贾宝玉、薛宝钗就往贾母那儿去,出现一个大说大笑的人??这有什么好研究的?人家就这么写!这种解释我也很尊重,对各种不同意见我都很尊重,因为阅读一个文学作品属于审美范畴的事情,这跟研究自然科学很不一样,审美感受上的分歧很难说谁对谁错,就是各自表述,互相参考,激发出对民族经典文本的欣赏热情,带动更多的人来阅读它们,能产生这样的效应就挺好。我一再表明了自己的看法,曹雪芹写《红楼梦》可不是随便那么一写,他笔下的人物大多有原型,对全书的结构有严密的设计,对人物的设置更有通盘的考虑,对情节的推进、细节的安排非常精心,他特别善于设置伏笔,看似无意随手,到头来都有勾联照应。

如果说他先写了第七回,在那时候还没有完全排定金陵十二钗正册中的全部金钗,等到第五回写成,他的整体构思显然就已经非常成熟。我说他对史湘云没有设一段文字来对她的来历、身世进行具体交代,指的是叙述文字,如果不算叙述文字的话,那么,在第五回里面他已经通过册页判词和曲词对史湘云的身世、性格、品质、命运有所交代,很明确地给她定了位。贾宝玉在太虚幻境薄命司中看了金陵十二钗的册页,副册、又副册没看全,正册可是翻遍了,其中第五钗说的就是史湘云,又有画又有诗,那个诗又叫判词。后来又听《红楼梦》套曲,说十二支曲,其实加上头尾是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