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连阳光都是朦朦胧胧的,蝉声鼓噪,巷子口的大柳树丝丝缕缕垂下细辫子一般的绿枝条。好似他又回到了小时候,大姐儿?的糖被巷子里?其他混小子抢了,他拔腿便冲上去了,打?了一架回来,鞋都掉了一只,他一跳一跳,蹦跶到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大姐儿?面前,伸出手,咧嘴一笑。

掌心里?躺着他抢回来的糖,被他攥得有?些化了,黏黏的。

大姐儿?破涕为笑,拉过他黏糊糊的手,脆生生:

“顾二哥,多谢你了。”

他的心便也像那颗糖,软软地融化了。

可一转眼,幼时大姐儿?的身影与声音都被一阵大风吹散模糊,不过一揉眼的功夫,站在巷子里?的他们瞬时被吹得拔高长大。这次,迎风站在他面前的,又成了那个还未出嫁时柔婉美好的大姐儿?。

她对他露出笑来,还是他记忆中那样温柔的、眉眼弯弯的模样。

耳畔还是曾经她与他的最后一面、最后一句。

顾二哥,多谢你了。

顾二哥,我走了,你好好的。

分明是这样难得的好梦,心却酸得很?,顾屠苏沉睡着,却有?一滴泪从他闭上的眼角缓缓滑了下来,洇进了枕巾里?,染出了一块难以磨灭的泪痕。

***

郑氏与荣大娘起先未曾察觉不对,在茶t?肆里?苦等了荣大郎一个时辰,之后越等越晚,有?些回过神来了,便又四下苦苦寻了一整夜,却都没找到荣大郎的踪迹。她们与家仆问遍了路人,没人瞧见?,都说指定是找不着了,昨夜人这般多,被挤得掉进河里?淹死的也不少。

荣大娘立即坐倒在地上哭爹喊娘,还发了狂似地撕扯郑氏,说她是丧门星,若非她让荣大郎去寻簪子,如何会有?这样的祸事?

这下好了,郑氏被荣大娘原形毕露的狂态吓得哭了出来,幸好她身边还有?几个亲娘留下的老忠仆,连忙操起棍棒,将郑氏团团护住,又呵斥道:“你这当婆母的好生无理!如今事无定论,如何能这样败坏自家媳妇的名声,难道是要逼媳妇也去死吗?休要说些没道理的鸟话,当我郑家是好欺负的吗!”

一团混乱后,荣大娘讨不得好,只能眼神淬毒似的瞪着郑氏,嘴里?还又咒又骂个不停。

郑氏吓坏了,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她实在惧怕荣大娘,只觉着天旋地转,一瞬间?好婆婆成了母夜叉,好郎君不知所踪,这美好的世?道全变了狰狞面孔似的。

她身边有?个老仆人是明白人,观荣大娘那模样,立刻对荣家先前的说辞有?了疑心,于?是一面为荣大郎失踪报官,一面找人到内城打?听那荣家那被休的前儿?媳妇的事儿?,想两?厢应证应证。

这打?听的郑家仆人好巧不巧,遇上推车去给沈家买鸭子的李婶娘。

李婶娘立即抖擞精神,滔滔不绝地讲了半个时辰。

沈渺前段日子办存鱼摇签,常让狗儿?去帮着看签上的字,还给狗儿?发了银钱送了烤鱼吃,这些日子卖起烤鸭来,也不忘帮衬邻里?,她不仅优先买光了巷子里?各家自家养的鸭子,后来还托擅长挑选家禽的李婶娘替她去各大鸭场寻买好鸭子。李婶娘这下立刻成了沈渺的好婶娘、好邻居,从此她那张碎嘴里?再也没有?一句沈渺的坏话了。

喊沈渺,也从“那沈大姐儿?”变成了“我们家大姐儿?啊”。

见?郑家人大老远来打?听,李婶娘那是嘴上火力全开,把恶婆婆如何欺辱沈氏添油加醋说得亲眼所见?般,还把荣大郎如何不要脸日日与母苟合都编得活灵活现,仿佛当时她就站在床边看似的。

听得那郑家仆险些要昏过去。

打?听到了荣家先前休妻的真相,郑家仆面色铁青地回到客店,他知晓自家姑娘性?子弱,便先按捺不发,只是劝郑氏不要逗留汴京,速速回明州:“元娘,你留在这人生地不熟之处,帮不上什么忙,你那婆母又疯又癫,与先前判若两?人,令人信不过!奴不管他人,只担心元娘有?什么不好。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