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软绵绵地?落在巍峨高耸的门楼上?,微微照亮了?门上?规整硕大的铜钉, 还映得城墙青砖缝里攀附的秋草,叶梢片片泛红。
城门跟前小摊儿一个接一个, 小贩们穿着破棉袄破棉鞋,双手交叠缩进袖筒里, 扯起嗓子连吆喝带唱,声音高亢嘹亮,周遭热闹得如同鼎沸的水。
大宋与辽金接壤,商贸往来多年, 胡服仍十?分流行?。郗飞景身边只领了?两个亲兵,卸了?甲胄,身着窄袖皮毛大翻领宝相花锦袍, 头戴鹿皮胡帽,悠哉哉站在门楼下吃羊肉烧饼。
他在边关多年,肤色早已变得铜黄粗糙, 愈发像那等来往边关州府与辽人做买卖的马商。
烙羊肉烧饼的摊主压根没觉出什么异样来, 只是忙于烙饼的间?隙,忍不住多瞥了?一眼这商贾身后俩小山般的大个子随从,在心里直嘀咕:这官人的仆从也不知那儿寻来的, 生得跟那煤窑里炼出来的两块黑炭似的,怪怕人嘞!
郗飞景啃完两只烧饼,满足地?拍了?拍手里的饼屑,让亲兵会?了?账,才慢慢踱步往玉津园走去。
他一路与推车挑担的贩夫走卒擦肩而过,商贾赶着骡马、骆驼,扶着牲畜背上?垒得高高的货物,高声嚷着借道,从他身边艰难挤过。
空气?里什么味儿都有,牛马的粪便、扬起的尘土,还掺和着门楼下一阵阵飘来的食物香气?,混出了?一种?嘈杂喧嚣的怪味,但却令人莫名亲切。
他也不知多少年没吃南熏门外的羊肉烧饼了?,今年难得回来一趟,也算饱了?口福。
因是奉密诏回京,不得声张,郗飞景连家都暂时不得回,带着自?己的人马安顿在一家客店。但他出城时还是忍不住站在那热气?腾腾的炉子旁,买了?几个饼,与身边亲兵同享。
想起幽州城外大雪中的肃杀荒寂,再对照京城繁华,颇有种?恍惚隔世之感。
刚走没两步,郗飞景便瞥见个熟悉的身影,那高大健硕的背影哪怕穿着最不起眼的褐色长袍混在一堆买清炖羊肉汤的人堆里,也让郗飞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眯了?眯眼,给亲兵使了?个眼色,便借住人流的遮掩,从旁悄然摸了?上?去。
两个黑炭亲兵也行?走无声,默契地?掩护配合自?家将军胡闹。
郗飞景只差一步,鬼魅般探出的手就要摸到那人腰间?挂的钱袋。谁知,那人仿佛背后长了?眼似的,垂落在身侧的手瞬间?扭转,像只大铁钳,作势要扣住郗飞景的手腕。
幸好郗飞景反应也十?分迅捷,见势不好,脚下立刻后撤,刹那间?,身影已如风般退到三步远。
那人手抓了?个空,淡淡地?转过身来:“郗三郎,你怎还是这样爱偷鸡摸狗。”
郗飞景偷袭失败也不害臊,像个狐狸似的眯眼笑:“岳二,好久不见了?,你耳朵还是这么灵。”
岳腾面色平静地?指了?指身前那摊主那口清炖吊子汤锅,这摊主手艺不错,竟将一锅肉骨汤炖得香而不浊,清亮能照人影,郗飞景这才知道自?己是怎么露馅t?了?,失策失策。
他笑意更深:“岳二喝完汤了?么?同去玉津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