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渺沉思了片刻,却?还是有些犹豫。

首先,如?今不是灾年?,要买个能干活的劳力,只怕也要三、五十贯,这笔钱不是一笔小钱;其次,沈渺实在不是当周扒皮的料,买了人来使唤,一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二?则也不愿苛待她,买了以后定是要负担她一辈子生老?病死?的,这也得细细考量;三则买了人便落子无悔了,若是这人懒惰、磨蹭或是心性不良,那可怎么办?难道也像贩卖牛羊一般将其转卖出去么?

可若是雇工便不同了,彼此间订立契约,是明码标价的平等交易,他?若是做得不好,退回行老?处再换好的来就?是了,平日里有什?么话该说便说,她便能用比较正常平等的心态去看待他?。

可顾婶娘说的也不无道理,在这个时代,手艺便是她的一切,她当然?也不愿自个的手艺被人偷学后另立门户与自个打擂台,俗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她也不想被饿死?。

思来想去,沈渺只好叹了口气:“我再想想。”

她与顾婶娘道了别?,拖着步子绕回了自家铺子,空荡的铺子正静静地等候食客。

她前日熬了一夜,直接炸了四百个面饼,分两日卖,终于有了些喘息的机会,今天?一早卖光两百个,灶房里还存着两百个,她便能游刃有余地准备后日需要买的两百个,不至于忙中出错,心急火燎了。

但也因一大早就?能卖光,之后一上午铺子里人反倒没有头一日那么多了,似乎好些人都不知她还会做其他?汤饼,只冲着方便面来,买了便走?,于是开门后热闹一时,现?今又冷清下来。

尤其午时刚过,更显空荡了。

沈渺坐在自己的铺子t?里想着雇人的事儿,雷霆与小狗挨着趴在铺子门口晒太阳,晒得毛发蓬松,琥珀一般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

就?在狗都要睡成?狗饼状之时,外头街市上,很罕见地又出现?了一阵人声嘈杂。

“是你说不要工钱,让俺试试的,俺试了几日,觉着不满意,不想再请她干活了,不成?吗?到底是谁说话不算话!这话是不是你说的!如?今倒来纠缠,松手!可是要试试俺的拳头?”

沈渺抬眼望去,她看不见争吵的人在哪里,但是从她铺子望出去,却?能看见地面斜了半截拉长的影子,似乎是个健壮的男人叉着腰,不耐烦地推搡了面前那个比他?更瘦弱矮小的女人:

“滚开,若不是俺大发善心,你跟你那个蠢若木鸡的女儿这几日能有饭吃?你再纠缠,俺立刻便报官!叫你个讹人钱财的老?贼虫也吃吃厢军们的棍棒!”

那女人的影子被一把搡在地上,还仍旧竭力拽着那人的衣角不放,但听见他?说要报官后,便吓得撒手了,于是那男人便重重地往地上喷了一口气,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走?了。

“谁会雇个傻子?白?日做梦!”

随着男人脚步离去,一阵凄凉的哭声哀哀地透了过来。沈渺没忍住,还是站了起来,探头往外张望,没想到竟是见过的人。

那斜对门的街道上,曾经拾掇得很干净的老?妇人这回狼狈不堪,脸颊一侧青肿,头发蓬乱。她坐在地上,满身都是方才哀求时滚的尘土和?泥。她的女儿懵懂无知地蹲在她身后,身上手上都还残留着柴灰。

有不少瞧热闹的人好奇地围了上来,指指点点着,她下意识张开手臂将比自己更高?大的女儿护在身后,也不再恸哭了,反倒咬着牙想站起来,但刚才跌得很有些狠了,她手掌撑在地上始终没站起来,于是只能十分泼辣地对周围看客怒骂道:“瞧什?么瞧!与你们何干!让开让开!”

沈渺没怎么犹豫,还是拨开了人群走?上前,弯下腰,微微一使劲便将那老?妇人搀了起来。

老?妇人抬起还挂着泪的脸,突然?便被拽起来了,她有些吃惊地看向沈渺。

她哭过的脸上,那泪水好似河流般冲开她脸上的黄土与扬尘,留下两道浑浊的痕迹,一直延到了她削瘦的下巴上,更显得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