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氏已坐到谢太夫人下首,亲手奉上一盏热茶,语气平和道:
“母亲,今日三哥儿来寻媳妇,与媳妇说了许多话,”郗氏一开口,眼眶忍不住微微有些湿润,“这孩子说他想离开汴京,去秦州投奔外祖父,从此好好习武,以备明年出?使西域的使团来临,之后他再请他外祖父举荐,随团而去通西域。”
谢太夫人顿时?大惊,把茶碗了在桌上,急切道:“这怎么能行?秦州如今乱哄哄的,到处都是作乱的西羌人,没听?说么,前阵子连持着大宋旌旗的三品大官他们都敢杀,太危险了!”
谢祁也猛地转头望向谢祒,他一声不吭,只是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这一跪,也叫郗氏泪如雨下:
“母亲,您让他去吧!留在汴京,他什么也做不了,不过蹉跎一生罢了。当年徐家出?事,这孩子死活要追查这件案子,结果刚查到一点儿眉目,那两?个瞧见有人翻墙的更夫倒被当街撞死!他自己的手,也险些被斩断了……后来又生了宫变……”
郗氏擦掉泪,咬着牙说下去,“为了谢家存续,我们忍下了,不敢再有动作,却苦了他……本以为他一辈子都将如此浑浑噩噩下去,没成?想还有清醒的一日,离了汴京也好,不在那群鬼魅一般的皇城司的眼皮子底下,谁又在乎他姓什么呢?”
谢太夫人也黯然,红了眼圈,重重地点头。
“你做母亲的都愿意,我又能说什么呢?我只是……”
她苍老的眼看向谢祒,俯下身去将他拉起来,哽咽道,“三哥儿啊,太婆年纪大了,你这一走,三年五载也不一定?能回来,日后与太婆……只怕没有相?见之日了?你若是去了,记得?多多传信回来,好叫太婆知晓,你是否平安呐!”
谢祒被说得?一腔悲苦与不舍又勾了出?来,可?很快,他还是坚定?了起来,重又跪下,重重地给谢太夫人磕了三个头,沙哑地说:“太婆,孙儿日日醉在酒缸里,脑子都浑了,可?是昨日孙儿醉醺醺进了一家铺子吃汤饼,却意外被一位小娘子点拨,终于大彻大悟。”
说着,他便将徐霞客、人唯此一生的话,几乎一字不落地又说了一遍,说着说着难掩激动,脱口而出?:“那沈娘子虽出?身微贱,这心性?却比孙儿强多了。她说的那徐霞客双腿都走不动了,却还知晓握笔立书,孙儿不过是断了一只手,还有双腿、还有左手,又怎能继续这样消磨下去?”
“徐先生还在时?,曾借太白之诗赠我,‘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他期望我能做这样的人,可?我辜负了他。”谢祒想到老师全?家惨死,那只已经使不上劲的手又战栗起来,“以前,我想着自己无能,还不了徐先生的清白,也救不了那二人,只能苟且偷生,惭愧至极。如今,我却明白了,我要完成?徐先生的遗愿,更要活下去、爬上去,只有立下旁人无法?企及的功业,才能重启这桩案子,徐先生才能有昭雪的一日。躲也是死,避也是死,不如问心无愧,尽心尽力!”
谢太夫人与郗氏都因?谢祒这番话而内心震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其他,二人纷纷叫好,将他扶起来,正要拍着他的肩头勉励一番,就听?一旁的九哥儿忽然呆呆地问道:“阿兄,你说的是哪个沈娘子?”
“什么沈娘子?”谢太夫人健忘,已不记得?了。
“杨柳东巷的沈娘子,”谢祒无知无觉地说,还指了指桌上已吃空的瓷碟,“阿娘也知道,就是那个开汤饼铺的沈娘子,哦,太婆,你吃的蛐蛐饼,咱家买的就是她的手艺。”
郗氏也点头:“原来如此,她说的这些话倒是很对我的脾性?,而能说出?这样的话,定?然也是个难得?的通透之人。很不错。对了……”郗氏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向谢祁,询问道,“说起她,九哥儿今日不是还过去了一趟?九哥儿,你可?有与那沈娘子问了办速食汤饼作坊的事儿?如何了?九哥儿?九哥儿?”
而谢祁出?神?地站在那儿,耳廓发红,一直不曾答话,后来,竟兀自傻笑?了起来。
他早就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