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苦地弯下身来,长而凌乱黑发落下,遮住苍白汗涔涔的脸。
机关城会是一个好去处吗?
也不见得。
墨家和齐国皇室的矛盾日益尖锐。那座被誉为奇迹之都的机械之城,施溪对它从来一知半解。可墨家历代钜子是一定要和鎏京皇室结缔契约的。他不想卷入卫国的风波、不想去琅琊,那就一定会和齐国皇室牵连上。
进退两难,前后都是虎。
对比之下,儒家或许还要好一点。
翟子瑜弯下身来,像个温柔的老师,循循善诱。
“施溪,你不想当这个卫国世子,也可以,王家所有人都没见过长大后你的样子,你随我们去琅琊,就以一个圣人学府普通弟子的身份如何?”
“你到时候就用这个身份,跟随我们进鹊都。”
“王裕那边我去说服。我到琅琊后,也不会去管你任何事。”
施溪颤抖的手放下,他哑声静静问:“翟院长,你还在赌我会是那个成神的人吗。”
翟子瑜没有否认:“对。”
施溪:“儒家不是说,君子不博吗。”
翟子瑜笑了下,只说:“我若真是君子的话,就不会同意授予瑞王正统了。”
两人心照不宣,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翟子瑜是正是邪,是善是恶,谁也没有答案。
施溪苦笑一声,最后轻声说:“好。”S?Z?
他还是选择了琅琊王家。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他迷失在南诏密林前的童年旧地。
云歌方圆百里都随着障雾一切沦陷下沉。
施溪原本是想在京畿附近,等姬玦的,可是他一直等到黎明破晓,姬玦都还没来。
第二天,云帆鼓动的声音在上空响起,巨物的阴影遮天蔽日,覆盖于上方。
头顶,琅琊王家的云舟都已经到达目的地,姬玦都还没出来。
施溪现在很狼狈。他哪怕给自己清理了无数次伤口,天子杵“灵”入体的副作用,依旧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
丹田紊乱,灵气暴动,源源不断的内血涌到喉咙处,他隔一会就要用手擦去一点血。
施溪觉得自己这样的还挺可怜的,他盯着自己掌心的血,看久了,都会有些出神。按理来说,人逢生死会性情大变,可他现在异常冷静,冷静过头了。他心空茫茫,一片麻木,什么情绪都感知不到。
琅琊的王氏子弟,各个风雅无双。王家的族衣是月白色,浅淡的蓝似月色皎洁。
几位宗亲弟子,站立云舟前方,衣袂翻飞,清风霁月。王家最标志性的象征是,金白腰带和每位弟子衣上的墨香。
他们落地后,拜过几位圣人学府的师长,就开始安排难民们上云舟的事。
几百位儒家术士,将一城的人安排得井井有条,也无怪,那么多人都说琅琊如今才是儒家中心。
翟子瑜没有跟王家任何一个人介绍施溪,就按照他们的约定,让他不再做“卫溪”。卫国天家,云歌宗室,听起来多么至尊至贵,可对“卫溪”来说,连名字刚开始都是亲生母亲的诅咒。
日暮时分,所有人都被安排上云舟。
施溪都还站在林中,没动。
翟子瑜隐约猜到他在等谁,犹豫了下,没有说什么。以姬玦的身份,云歌出事后,秦国和婴宁峰势必会来人,他不可能在这里久留的。
他不由想,姬玦和施溪还真是两个极端,同样是少年天才,一个懵懂仿佛从未出过世,一个却出生就在权力的海洋里倾轧。
“小友,我们要出发了,你还不上云舟吗。”
琅琊王氏的一位老人,轻声喊他的名讳。
老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烦,还以为施溪是舍不得旧都,对云歌有感情才迟迟不走。
施溪摇头:“你们先走吧。”
老人叹息说:“此处障雾多,你全身上下都是伤,再待下去,恐怕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