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看,大风摇得树叶波动,日光凄淡,高楼灰暗,好像只有他们的方寸之地充满色彩。宁珏走着学,坐着学,靠着宋烁的肩膀学,枕着他的腿学,最后不知怎么坐到他的怀里,宁珏没有印象,但既来之则安之。
他向下缩缩身体,耳朵贴着宋烁的左胸位置听心跳,加上键盘啪嗒声,很快有了困意,然而迷糊时,突然激灵醒了过来,宋烁下意识揽住,但用力过度,几乎是掐住他的腰身,宁珏反射性坐直起来,惺忪说:“……我睡着了。”
“困的话去休息室睡会儿。”
宁珏从他怀里爬出,但一踩到地面,又毫无困意。忽然,宁珏问:“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恋痛?”他掀起毛衣,露出方才侧腰处掐出的红色指痕,很迷茫,“我还想让你再掐掐我。而且我发现,我也喜欢你拍我屁股。”
宋烁沉默,决定先拽下他的衣角:“我都没用力,你痛什么痛?”
“是吗……那我下周问问何医生。”
尽管接受,宁珏可以与心理医生畅所欲言,无话不谈,但简单表述这一事实,极其容易让何医生将两人的关系,误解为某个小众圈子里,从而更改治疗方案,这对于已经完成大半的治疗进程,是十分不利的。即便不在意面子,宋烁也必须制止,说“别问”。
“等你考完,”宋烁不得不保证,“我可以帮你检验。”
一月末,期末考试结束当天,A市降下大雪,天地通白,雪堆吞吃杂音,车慢慢停在心理咨询室楼下。
何医生:“你下周要回昭宁市过年了?”
“对!我们订好机票,准备回家了。”
家这个概念,这几天在宁珏脑中,又扩充范围。很多次都会具象地想到蓝湾里的客厅、茶几上的车厘子、满地乱跑的九九,想到宋雅兰、徐阿姨、钱阳,想到妈妈,以及已经被宋烁购置的出租屋,恍惚间,时间从未前进过,又拨回青涩、懵懂的青春期。
所以,这也是年前,同何医生的最后一次咨询。
何医生:“你最近,已经很少和我提及‘恶心’、‘想吐’的字眼了,脱敏训练进行得也很顺利,是吗?”
“嗯,我很喜欢和他一起,”宁珏思考后又补充,“在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何医生记录下来后:“你现在对亲密,其实已经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和应对能力,所以这回回家,可以尝试‘暴露疗法’。”
“暴露疗法?”
结束咨询后,坐车回家的路上,宋烁听到这一关键词。
“就是说,要重新回到引发心理障碍的环境里,模拟当时的过程,”宁珏大致复述先自行想象,之后模拟类似环境,如果一切顺利,再进行实景暴露,“这可能算是期末考试。”
回到公寓后,经过仔细比对,宁珏认为,次卧房门的方位,与蓝湾里卧室的最为相像:“过两天,你可以帮我收拾收拾吗?我想先在家里模拟。”
宋烁:“我要全程参与吗?”
宁珏拒绝了他的陪考。毕竟宋烁心理无碍,性功能健全,怎么看都没有考试的必要。更何况,宁珏即便失败,印下不合格的烙印,也不必担心,因为他已经发现,世界万千里,除了爱具有唯一性,其他都可以反复定义。
再浓墨重彩的失败,也极其容易稀释,变得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