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星如生疑,正要追问,柏千乐匆匆撇下药膏,柏淑美在那场战事里必然负了伤,但他从来不提,柏闲璋柏兰冈也讳莫如深,连他自己都一知半解,可见这是柏淑美的忌讳。于是他也拿不准怎么对奉星如交待,只好含糊地略过:“他应该就是那回用过,当时军部想跟分院买专利,没谈成,后来也就算了,没在总部这边量产。要买,还得特地跟分院要,东西倒是好东西的。”

凉丝丝的油膏覆盖在伤口上,微痒,继而有些刺辣,药油的味道飘到鼻腔里,并不太好闻。奉星如等着药效挥发,倒是难以想象柏淑美能忍受它抹在身上的场面柏淑美的做派一贯金尊玉贵的,哪怕二十年前最落魄的时候,喝廉价的勾兑酒还要用专门的玻璃杯。

说起来,这一家子的确也不总是漂浮在云端之上的,譬如柏兰冈的药酒,奉星如移开眼去,柏千乐叹了口气,垂下脸在他肩头上靠了一靠。

奉星如视线依旧落在半空,柏千乐借他一方肩膀换取片刻松懈,奉星如便化为那尊寡言的神像,许他以一瞬的超脱。

良久,奉星如抬手,覆上柏千乐的后颈,慢慢地抚,轻轻地摩,后生喷洒在他颈窝的鼻息湿软而绵密,剃短的发茬却刺得扎手。

“哥,还好有你。”

奉星如失笑,“为什么说的?忙前忙后、打点上下,看着外面还睇着家里的是你,你才是辛苦。我闲人一个,更加嫌疑在身,没帮上你什么忙,反倒害你担心,也为姐姐的事搅扰你。”

柏千乐摇摇头,他脸下实打实地传递着奉星如的体温,忽然顿悟了一个道理:怨不得在神明被赋予人格化之前的时代,塑像总是坚固冰冷的岩石,岩石刚强冷硬,没有体温,没有多情的眼睛和柔软的肉身,于是方能教凡人诚心匍匐,跪拜,而摒弃一切旖旎虚幻。

凡人总是得陇望蜀、贪得无厌的。柏千乐鄙弃地自责,他宁愿奉星如不接纳他的依靠,否则,便不会害他再妄想,除了指尖上的抚摩之外,他竟还生出难以遏制的肖想奉星如垂怜的吻。

柏千乐在奉星如怀里偷了一口气,足够了。即便他念念不忘,也断然做不得依依不舍之态。况且,今日之后,家里更不单只他们两个了。货港来了电话催着见人,柏千乐匆忙换了衣服要去,下楼时奉星如见他衬衫掖得凌乱,不成个样子,于是伴着他走到门口一路替他打理。

柏千乐只顾着听电话,任奉星如摆弄,待衣服车子完备,他对奉星如点了个头便去了。

奉星如看着尘烟溅起又跌落,天边阴哑哑的,不像个好天气。他没来由想起多日未见的柏兰冈从前,柏兰冈也经常这样匆忙出门,奉星如也为他理过衣装,而他敞着肩膀胸膛,对电流另一端的人讲话。

贴得近了,男人身上暖融融的香味萦绕,有时奉星如分不清是他的信息素,还是他的香水。那是他们的过往里为数不多的平和时刻。

晚间摆饭时,柏淑美让人传话回不了家,不必等他;席上只剩奉星如与柏夫人对坐,等待在半途的柏千乐。奉星如极少这样单独同柏夫人呆在一块原本柏夫人对他就不冷不热的,兼之这一二年里又添了种种坏事,更何况他连离婚都提了,他心道柏夫人心里的怨气多半更深,或许他本人就是她的霉头也未可知。但究竟柏夫人还是与他说话了,虽然依旧谈不上热络,总归是她递了台阶,问了些家里近日的事,又看了两眼他脸上的伤。

待柏千乐回到家开饭,席上反倒比只有奉星如与柏太太时寂静,与从前当着众人面前很不同,单只柏千乐时,对上柏太太,他倒是安分得出奇。也或许是他今日很不得脸,于是愈发谨慎,该说的话说完,便连眼皮都不抬了。待柏夫人停著,他也跟着放下碗筷,殷勤得紧。看得奉星如牙根都酸。柏夫人离席之后,佣人要来收台,奉星如止住了,这很反常。柏千乐以为他没吃饱,他却按着柏千乐的肩膀,教他坐下:“我是为你,你好好吃饭吧。头先我都未见你吃了多少,跑了一天,不饿?”

他盛了两份汤,“我陪你喝碗汤。”

这时楼上的阿姨下来了,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