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跑变为快走,最后慢慢停在原地,竟是一步都走不动了,任由雨水劈头盖脸地浇在身上。
宴江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隔着一片荒田,自己的小屋蛰伏在昏暗中,回头,身后是一条沿着土坡蛇行而上的小径,路旁伫立着眼熟的枯树。
他回到了原地。
终于意识到什么,宴江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四肢变得僵硬,眼珠颤抖着向上看,恰在云与云之间的缝隙里窥见一轮满月,那月盘白得纯净,圆得诡异,顷刻又被乌云重新挡去。
今夜……是月圆之夜。
书生脸上表情一瞬间碎裂开来,露出最狼狈的恐惧,他不受控制地挤出一声尖叫,突然拔腿大步往前跑。
同一个月内怎么可能出现两次满月?那可是阴气最盛,鬼门大开的日子。
怀中的画卷在狂奔中不断散落。但他根本无法分出心思去在意,喘气喘到肺部生疼,雨水糊了满眼满嘴,只有手上还本能地死死握住最后一卷卷轴,拼了命地往前跑,试图跑出鬼打墙的困境。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彻底陷入纯黑,不见一丝光亮了,黑暗深处逐渐被杀戮的恶意填满,有什么东西在惨叫、哭泣,嗜血的目光钉在逃亡书生的身上,间或发出恐怖的桀桀笑声,只钻进人类脑壳。
雨倒是没停,只是莫名变得粘稠,携着腥味掉落,在书生脸上染上暗红的血迹。
宴江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追赶着他。那脚步声不紧不慢,却又无比清晰,每一步都碾在他的心上,似乎有勾魂钟的声音隐约从远方传来,分不清是逗弄,还是死亡前的预告。
宴江不敢回头,脚步更是重得可怕,仿佛土地里伸出了无数的手,在拖着、拉着阻止他继续逃命。
几团黑色的雾在周身晃动,扑哧扑哧的振翅声靠近耳边,扇起的微风打到了他的额角,早已在崩溃边缘的宴江颤着嗓子惨叫,脚下骤然绊到一出凸起的石块,累到极限的身体失去平衡,肉身便实打实地砸进泥地里,滚了一身脏污。
他这才发现天上落下的已经不再是雨。而是血,将黄土都染了一层薄红,几片凭空出现的黑羽飘荡落下,掉在了他的手边,黑鸦的叫声一声比一声高,粗哑地划开夜空。
宴江浑身僵硬地趴在泥里,张张嘴,无声地粗喘。摔倒时撑地的手火辣辣地疼,他脑子一片空白,翻开手心,就见其上赫然被断裂的卷轴刺出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涌出,汇聚成股,顺着手腕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