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手软脚地掀开床上已经毛边了的草席,又挪开其下木板,从其下掏出这些年存钱的小木匣,塞进怀里就往门外跑。

家门外,举目尽是贫瘠的土地。就算是乡中最偏僻的角落,在烈阳下也不见任何阴森寒凉,仿佛前夜的撞邪只是大梦一场。

宴江顿了一下,斜着眼看了一样自己的窗下,散落着零星湿泥,便更加意识到那不是梦。

是真的有鬼,爱梅村里,他的家里,有鬼。

他踉跄地狂奔起来,赤着脚,一身狼狈、连滚带爬地在村中奔行。所幸这个点村民几乎都下田去了,倒也没遇见什么人,只在村头王大夫的破院边上拐弯时,差点一头撞上黄婆子。

宴江一手扶着身边的篱笆,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病的,红着一张脸不住粗喘。

岂料疯癫老妪一见他,混沌的双眼却骤然瞪大到极限,脸上数道沟壑挤做一团,写满了恐惧。

“来了……他来了!”她扯着尖细的嗓子怪叫起来,“全都要死了!全都要死了!”

黄婆子早些年还没疯的时候腿上曾被锄头砸伤,后来没有好好养,走路时跛得厉害,这一刻却突然完全痊愈了一般,转身跑得飞快,嘴中尖叫凄厉,似乎宴江才是那个可怕的魔物。

在这村中,向来没有村民会在意这婆子的疯言疯语的,放到两日前,宴江也是如此。

但放到今日,却由不得他不去在意,宴江腿一软,差一点没站稳,冷汗顺着鼻尖滴到衣领。

谁来了?又是谁要死了?

方才的疾跑让他累得胸腔发疼,他忍不住重重咳嗽了好几声,才借机找回一点理智。

是了,眼下要快些逃走,逃得越远越好。

也顾不及什么形象礼仪了,宴江紧紧抱着钱匣子就跑出了爱梅村,花一文钱搭上路过的驴车,一路直奔县城最中心。

这些年早闹市摆摊,他知道县城最大的青楼红袖馆红袖馆是整个锦县十八乡中最豪气的娼馆,烟花之地彻夜灯火通明,来来去去的尽是些血气方刚的男子,人气旺、阳气重,想来唯有此地能叫阴邪之物不敢靠近。

路上浑浑噩噩地胡思乱想,也没注意到路人的指点,一头就扎进烟花巷中,直奔红袖馆而去。

就是老鸨起先见来者一身破布白衣又脏又皱,差点还以为宴江是叫花子,马上就喊了龟公要将人轰走,临了见他巴巴地掏出钱来,才勉强收了客,唤来跑堂的给人带上三楼客房。

宴江红着脸连连小声道谢,连害臊也没来得及,进了客房,好声好气地拜托店小二帮忙煎了药端来,又强撑着身体换掉一身沾着干涸尿迹与土渍的衣服,终于在天色渐渐暗下之时勉强安生下来,伴着楼下逐渐热闹的人声,在榻上躺下。

没有办法,他可是弱不禁风书生,拖着病躯走到这里已是极限。他太难受了,必须先休息一番。

不敢灭烛火,就这么直挺挺地躺着,不断地安慰自己暂停恐慌,强迫自己入睡。

虽说闭上眼一幕幕恐怖的画面还是会不断涌到眼前来,好在药效最终还是渐渐占了上风,躺着躺着,便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这一觉睡得极沉,并未如猜想的那样遭噩梦缠身,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门外间或有脚步声,是昨夜住店的男人们陆续离店的走动。

宴江坐在床上呆坐。

病好了,神智便也随之清晰起来,才想起许多昨日被自己忽略的事情,他掀被蜷起腿来看。果然见脚背上一道红痕,是那夜摔倒时划出的伤。

宴江颤抖着手去摸那层薄薄的新皮,那儿已经和周围皮肤连接完美衔接。对于病中的他来说,未免好得太快了些。

太不正常了。

黄婆子的疯言疯语犹在耳边,以及昏睡前听到的那句「留着伺候」……

一次撞邪已经要了他半条命。若是那脏东西真的盯上他,那他还有几日可活?

宴江是真的怕,死死盯着那道伤疤,好久都不过大喘气。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