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不愿吓到她,更不想被她讨厌。

汹涌的魔气横冲直撞,席卷五脏六腑,所经之处尽是刀削般的刺痛,裴寂不知如何疏解,只能咬牙承受。

他明明……明明已经很努力地不发出声音,为什么还是会被她发现不对劲。

被褥里充斥着痛楚与黑暗,疼痛加剧,男孩已经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忽然之间,有什么东西从身侧的被褥下悄然探进。

没有像娘亲那般羞辱打骂,宁宁的手在床铺中笨拙探索,自他的肩头向下,最终握住裴寂手心。

从未感受过的气息,被缓缓传入他身体。

她在触摸他。

灵力温顺清冽,于无声中拂去体内暴涨的魔气。裴寂怔怔感受着来自她的温度,一时间忘了颤抖。

待得疼痛消退一些,他听宁宁轻声道:“出来吧?”

这是让人无法拒绝的口吻。

米色棉被微微一动,男孩暗自咬住下唇,低着头掀开被褥,将蜷缩的身体暴露在外。

裴寂不敢看他。

可宁宁却在一点点靠近。

穿过令人生惧的层层黑雾,宁宁将他揽入怀中。

“对……对不起。”

裴寂浑身战栗,声线亦是止不住地颤抖:“我是……”

他是魔族的子嗣。

他现在的模样一定很难看,双目血红、黑气缠身,条条青筋骤起,狰狞又可怖。

曾经在地窖里,魔气也会隔三差五地发作。每到那时,娘亲都会怒不可遏,一面冷眼旁观他痛不欲生的丑态,一面从口中吐出毫不留情的讽刺与咒骂。

魔族,孽子,怪物,以及更多不堪入耳的词汇。

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对着他笑、小心翼翼地拥抱他。

他不愿宁宁像娘亲那样,连触碰他都觉得恶心。

那道将他环抱着的力道逐渐加重。

烛火摇曳,耳边是他狼狈的喘息与呜咽,以及宁宁的一声叹息:“道歉做什么?‘对不起’可不是这么用的。”

“不过是魔气,没什么大不了。”

她的手掌一遍遍抚过裴寂脊背,直到他的颤抖越来越轻:“跟剑气、道气和其它所有乱七八糟的气息一样,魔气本身是无功无过的。要说真正应该被讨厌的,理应是利用它走上邪路的人哪怕是剑气,一旦落在坏人手里,那也是惹人讨厌的东西。”

宁宁怎会不明白他的所思所想。

当初承影丧失了身为上古神剑的记忆,无异于普通中年大叔,对魔气一无所知。在魔气上涌之时,它除了费尽心思安慰裴寂,没办法提出任何有用的建议。

因此裴寂对于魔气认知的唯一来源,只有他娘亲。

那女人哪能说出什么好话。

她心头又酸又涩,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不是坏人……你的一切我都不讨厌。”

裴寂后背一僵。

源源不绝的灵力潺潺如流水,自脊椎升起,顺着经脉血管,逐渐流经全身。

宁宁对他说:“我在这儿,不会有事的,别怕。”

柔暖的洪流席卷而上,将男孩浑然包裹。这时候的裴寂年纪尚小,却已经学会伪装出冷硬的外壳,它理应坚固不摧,此时却被轻而易举击得粉碎,露出瑟缩在角落里的心脏。

那些只会在梦里出现的、卑微怯懦的祈愿陡然成真,他眼眶滚烫,长睫倏地一眨,扫下一颗水珠。

裴寂经历过无数次的打骂与魔气缠身,早就对疼痛习以为常,无论多么难捱,他都能咬紧牙关硬挺过去,哪怕昏死也不会喊疼。

唯有这次,裴寂落了眼泪。

温柔永远比苦痛更有力量。

魔气退去的时候,裴寂已经精疲力尽、没剩下多少力气。

宁宁拂去他眼角泪珠:“是不是困了?”

这回他没有摇头或点头。

孱弱苍白的男孩气息凌乱,额前是被痛出的冷汗,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