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出去掩上房门,才问:“何事?小声讲,莫吵醒了二少爷。”

杨婶脸上有笑意,道:“肖嫂子方才来过了,叫我告诉二少夫人,林娘子找着了,已被丁夫人带回去请家法了。”

林依问道:“那肖嫂子呢?”

杨婶道:“丁夫人称,祝二强娶他人妾室,她要告官,因家中人手不够,请肖嫂子帮忙打点去了。”

林依笑道:“我倒是替肖嫂子又谋了一份差事,她得请我吃酒。”

杨婶也跟着笑:“回头我告诉她。”

林依叫杨婶稍等,回家取了钱出来,命她到街上,把最好的蜀锦买两匹,再买一只红漆雕花的首饰匣子。

杨婶问道:“二少夫人是自用,还是送礼?”

林依道:“送礼,二少爷有位上司要嫁闺女。”

杨婶听说是送去大官家的礼,踌躇起来,道:“二少夫人,我一乡下婆子,哪晓得城里人爱甚么花样。”

林依笑道:“城里的掌柜,精得很,你只告诉他用途,准保买得称心如意,你在旁也偷偷艺,如今我上街不方便,往后这些事儿,都得靠你们。”

看来在城里做奴仆,比乡下学问大,杨婶正色应了,带着钱上街去了。

州桥巷住的虽是穷人,但一出巷就是繁华的闹市区,绸缎铺子一家挨一家,杨婶没费多大功夫,就买回两匹上好的蜀锦,颜色喜庆,花样时兴。林依摸了摸,瞧了瞧,连声称赞,又将金钗两只装进新买回的匣子,一并交与杨婶,命她送去同巷而居的参政夫人家,称是张翰林夫人与衡娘子添妆。

杨婶带着礼物去了,不多时回转,将一张借条递与林依看。

这是一张参政夫人亲笔所书的借条,上面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欧阳参政家的白氏借了张翰林家金钗一对、蜀锦两匹,以一年为期,必还。

白氏,想必就是参政夫人,她写这借条作甚?林依糊涂了。难道是白夫人嫌礼太薄?若真是这样,那可错大了,林依忙问:“参政夫人收礼时,表情如何?讲了甚么?”

杨婶笑道:“参政夫人真是料事如神。”

林依奇道:“怎讲?”

杨婶道:“参政夫人猜到二少夫人要问这个,特意嘱咐我要将事情与二少夫人讲明白。”

原来是林依会错意了,参政夫人缺女儿的嫁妆不假,但她刚才来,只是想借钱,偏偏林依误会了,憋着不问,她面皮薄,见林依不接话,就不好意思开口,一直到走,都没把来的目的讲出来。

林依拍了拍额头,悔道:“瞧我,早该想到欧阳参政向来清廉,从不收受贿赂的,又怎会因为一时困难就暗示我送礼?”

杨婶却道:“这样更好,若当时就挑明,反倒让参政夫人觉得没面子。”

林依想了想,果然如此,就把拍额头的手,挪去拍胸口,直呼:“我运气好,又歪打正着一次,只怕参政夫人正暗地夸我有眼力劲,晓得顾全她脸面,悄悄借钱去她家呢。”

杨婶笑道:“可不是,方才我去时,她脸上的感激之色就有十分了。”

她们一时高兴,声音大了些,屋内的张仲微被吵醒,十分不满地嘟囔了两声,林依连忙冲杨婶摆摆手,命她退了下去,自己则进屋哄官人。

张仲微再次沉沉睡去,林依想着隔壁正在审林娘子,八卦心起,贴着墙壁听了听,那边却是悄无声息,心想,难道丁夫人心软,没舍得下手?

今日注定是忙碌的一天,正当她听不到墙角,也想躺一会儿时,牙侩来了,还带来初试过的四名“焌糟”,她怕又吵醒张仲微,忙戴上盖头,掩门出去,到店中挑了个离里间最远的桌子坐下。

牙侩指了那四名“焌糟”,道:“林夫人,我照着你的吩咐,细细查访过了,这里是她们家的户籍,及家居住址。”

上回初试,有六名“焌糟”的手艺都算上乘,但林依并未当场留用,而是命牙侩帮她查访“焌糟”家,挑出家世清白、居住不远的东京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