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叫小鸭子“小小万”,因为从小到大,她和爸爸互取过好多外号,几乎每星期更新一轮。那周,爸爸是“老万”,她是“小万”。

然而这昵称,准得像是谶语。

小小万,的确没活过一礼拜。

是她发现它的尸体,在寒潮过境小城的第一个早晨。

她一直没有哭,即便小鸭眼睛紧闭,身体僵硬,小蹼直直地紧缩着,两把小伞收起来了,也收起了一切生机与活力。她只是被爸爸牵着,呆呆地向楼下空地走去,呆呆地看他挖出一个浅坑。

然后,他把小小万放了进去。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直面死亡。在浓绿毛色被盖住的那刻,她终究泣不成声。

泪水这么透,这么软,可以松动泥土,渗入地下,却唤不醒一只小鸭,一缕小小的灵魂。

是不是前天让它玩了水;是不是她昨晚少喂了一点玉米;是不是天气转冷时,没给它加个小垫子。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已被近乎绝望的后悔吞没。

后悔曾如此短暂地,把它带回了家。

“万姿,没办法的。”

埋葬完牵起她的手,第一次,爸爸没有叫她任何外号。

也是第一次,向来在她眼里无所不能的他,露出那种无可奈何的疲惫神色,和所有中年人如出一辙。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很久很久以后,她无意中看到视频,那些专卖给儿童的小鸡小鸭染色过程极度残忍,有毒颜料与幼嫩绒毛粗暴混合,注定了它们造夭的宿命。

等知道这些的时候,她也已经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