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看这小子长得不错,做事也利落,还以为是辜镕精心挑选,谁想到是个文盲。
他瞧出这小子现在十分尴尬,但没太在意,就说:“哦,那么你去请詹伯写,詹伯识字。”
辛实脸色愈加红,拿着信就要转身。
辜镕伸手把他随意一拦。
辛实没太懂地望着他。
辜镕并没有什么要吩咐他,是看他羞愧得都快钻地底去了,林祺贞还在一边笑,瞧不过去,才拦了这把,见辛实站在原地等,葱白的下颌尖尖地绷着,面色透露紧张与茫然,很乖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心里十分恨他这般没脾气。
叫人瞧不起了,心里就不难受?就不知道向他求求情拒了这桩叫自己不好过的差事?不敢张口,难道不懂得给他递个眼神,真是笨!
他自顾自把信从辛实手里头抽出来,不太高兴地隔着一张茶案丢回林祺贞身上,说:“使唤我的人使唤得那么痛快,怎么,他的薪水难道是由你来发?叫你自己的兵去做事。”
“哟,辜大少何时变得这么体贴下属?”林祺贞也不生气,单是有一瞬间的讶异,扭脸就笑着朝外喊:“周绽,死哪去了?”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外头跨步进来一个高大的军官,几步就到林祺贞跟前,温顺的狼狗似的,低头弯腰,问:“司令,什么吩咐。”
这人眼睛只盯着林祺贞,屋主人还在,却没见他问声好。
林祺贞眼神一狠,抬手就是一个巴掌甩过去,面无表情说:“哑了还是瞎了,不会叫人?”
这巴掌声雷霆似的,周绽的脸颊迅速浮起几个指印,辛实有些吃惊,站在一旁身体轻微地抖了抖。
刚才还在笑,此刻就变了脸,这位林司令真比辜镕还要喜怒无常。两相对比,辛实心里头居然有点庆幸,幸好自己遇上的是辜镕,还是辜镕好。这位林司令一个巴掌下来,自己恐怕只有眼冒金星趴在地上吐血的份了。
周绽顿了顿,没见生气与惶恐,直起身转头朝辜镕一福身,好像没事人似的,恭敬道:“辜先生好。”
辛实在一旁惴惴不安,辜镕脾气坏,这回遭到了忽视,不发怒才怪,这小副官刚挨了打,恐怕还要遭次殃。碰上一个不讲道理的头儿,头儿还有个脾气很坏的朋友,这日子,没比他好过。
可出乎他的意料,辜镕面色从容,并不以周绽的无礼而愠怒,上下打量了周绽一眼,低低“唔”了声,全当是听见了。
辛实在一旁瞧得仔仔细细,辜镕看周绽的眼神,不是刚才林祺贞笑话自己时那种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包容,而是道不大瞧得起的眼神,像是鄙视和厌恶。
辜镕不计较,林祺贞也就不再追究,把方才吩咐辛实的话又向周绽吩咐一遍,接着摆了手叫他快滚。
周绽拿了电报正要走,听到林祺贞对着辜镕笑道:“瞧你那小气样,让我使唤一下怎么了,跟兄弟还分得这么清楚。不让用就算了,我的人你要想要也可以拿去啊,不如这样,这几个人我今日就留这儿不再带回去了,你既然想出来活动了,往后有的是地方需要人手。”
林祺贞此话,好像人是件物品,可以随手转赠,周绽刚转身,温顺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可怖,可片刻后便恢复如初,缓步出了门。
周绽走后,辜镕脸色变得严肃,说:“这个叛徒怎么还在你这里。”
周绽是几年前他和林祺贞还是同袍时就跟在林祺贞身边的人,是家奴,听说是从奴隶市场买来的拳手,华人,无父无母。一开始只是伺候林祺贞的起居,后来被林祺贞带进军队,慢慢做了副官。
辜镕离开军队接手家中生意,同林祺贞却还保持紧密联系。林祺贞同他一样,祖上是华人,几代同当地人通婚,形成如今庞大家族。
林祺贞的姑母是雪市前任苏丹的第三位妻子,因此他虽无爵位,却同王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因他当初不愿为日军驱策,被日本人暗地里使过不少绊子,矛盾最激烈的时期,被日本人投以阻碍亚洲共荣的名义蹲过几个月的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