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受不了了,又开始垂头丧气地围着床绕圈,脚下是双很薄的藤鞋,软软的,踩在地上发不出一点声音,显得他像个苍白的鬼魂。

绕到第三圈,病房门被推开了,他顶着一张失血过多的俊秀面孔回头一看,是詹伯。

终于来人了,辛实就像看见了亲人,那颗七上八下的心落了回去,他眼睛发亮地立马迎上去,刚喊了詹伯,就被詹伯笑着推着躺回了床上:“年轻真好哇,脑袋都快摔开花了,一觉醒来就活蹦乱跳的了。”

詹伯是来给他送午饭,骨汤,粿条,大米饭,辛实吃得呼噜噜的,一点米粒和汤汁没剩下,吃饱了,深深地喘了口气,才感觉自己回了魂。

身上有了力气,辛实又有了思考的能力。他紧张地问:“那孩子咋样了?”

詹伯边收碗筷边说:“阿松等了大半宿,街上人都散了也没等到人来找,送警局去了,街上的店铺也挨家挨户通知过,要是有人来寻孩子,叫人直接去警局。”

孩子没事就好,他也不算白冒一回险,辛实吁了口气。顿了顿,他用短短的干净指甲抠了抠床单,半晌,头也没敢抬,长而密的黑睫忐忑不安地眨了眨,小声问:“我又闯了祸,辜先生有没有怪我?”

詹伯笑了一声,往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是个安慰的意思:“傻小子,瞎担心什么!头家回回朝你大呼小叫,可什么时候真的怪过你?把心放肚子里,谁也没怪你,出门的时候前院几个婶子还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没人责怪他,大伙儿都为他担惊受怕,辛实愧疚极了,忙点头。

“你昨夜里就快把头家急死了,差点当街掏枪崩了那个司机。我老头子也快被你吓得半死。以后再也不准了,做好事,量力而行,谁的命也没自己的重,听到没有?”

辜镕差点又为了他要杀人?

辛实不敢置信地迅速抬起头,瞪大眼睛望着詹伯,他张了张嘴,特别想问问詹伯,辜镕昨天睡得还好么。可还没说出话,鼻子就突兀地一酸,眼珠下头也浮起一层湿润的红,心里光是一阵一阵地感动,不知道要怎么报答的感动。

上次辜镕替他出气,砍了别人的胳膊,他当时心里感激是感激,但更多的其实是怕,他真心地怕了这个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男人,甚至想躲开他,觉得待在他身边真难熬。

可没日没夜地待在一块过了这么些日子,辜镕越来越依赖他,做什么事都得叫他,就是家里买了块新鲜糕点,也要先叫他来尝一尝。辜镕这样待他,他还能不知道辜镕是个什么人么?

那个人,对看不上的人总是横眉冷对,可一旦把谁瞧见了眼里,那么不用你去求,他自然而然就真心实意地愿意来做你的靠山。

辛实其实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了这样的大运,让辜镕抬举了,心里说高兴吧,还有点慌张。到了今天,其实辜镕的脾气还是不好,嘴上还是动不动就要骂他几句,很少对他发出笑容,可他再没往心里去过,因为他心里知道,那不是讨厌他,辜镕真讨厌一个人,是对待那个周副官似的,话都懒得说一句,瞧都不屑瞧一眼。

可辜镕爱跟他说话,聊不到一块去也爱说,夜里两个人面对面坐一块,被他按得舒服了,还会奖励似的来摸一摸他的脸蛋。

辛实从没这么觉得一个人好,好得他只要一想到再过很短的一段日子自己就得离开,说不定再也不会回来雪市,再也瞧不见辜镕眯着眼朝他笑的模样,心窝子就酸得发胀。

他心里真舍不得,简直想此刻就跪到辜镕脚边去抱着他哭一场。

一个穷男子汉的下跪没什么重量,但他再也想不到要怎么向辜镕表忠心了,他没有钱,没有文化,只有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想到这里,辛实马上又从床上挣扎了下来,詹伯摁不住他,无可奈何地问他:“你顶着个破脑袋想要去哪里?”

辛实倔强地穿上鞋,闷着头往外走,他走得晃晃悠悠,声音也十分地虚弱:“不住了,我已经好了,我想回家。我要回去伺候辜先生,他夜里没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