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可这些日子,正事干得那么少,光顾着照顾辜镕去了。
他要是专门被聘来做仆人的,他也就不那么心虚了,可他既然是来做木工师傅的,不把活计干好,他压根没脸领工钱。
现下终于把该做的做完了,辛实松了口气,心里那块大石头也轻了些。
等到把最后一扇窗户也装上通往内院的那条长走廊,辛实自己走到廊里廊外看了,透光,晶莹剔透的,极漂亮,又泼了水,并不漏水,这就算是合格了,赶紧喜滋滋地去向詹伯报告。
詹伯笑眯眯地就跟着他过来看,辛实做这几扇窗不容易,因此他看得很仔细。他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可辛实做出来的窗还是叫他吃了一惊,窗沿的兽吻都栩栩如生,狰狞威严,仿佛下一刻就要脱窗腾空。
詹伯啧啧称奇一番,拍拍他肩膀,赞叹说:“光凭这手艺,你也可扬名立万了。”
出不出名,辛实根本没想那回事,他自己也才刚出师,红着脸蛋忙摆手:“詹伯你别总夸我,夸得我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我这点东西,能挣口饭吃都很了不起啦。”
詹伯说:“跟着你家辜先生这么久,你真没学到他半点好处,他小时候打枪中靶,得了老爷太太的夸,下巴就高高地扬起来,可神气了。”
辛实早猜到,能养成那么一个唯我独尊的霸道性格,辜镕一定是在花团锦簇中长大。他抿着嘴浅浅地笑了,脑子里甚至能想到一个萝卜大点的雪团子昂首挺胸地拎着把杀人的武器在这座大院里横冲直撞,身后跟着一堆仆从着急忙慌保护他的模样。
没头没脑地笑了会儿,辛实的脸色露出一些怅然,他扭过头,犹豫了片刻,平静告诉詹伯:“窗户做完了,我也该走了。”
詹伯的笑容戛然而止,“要走?走去哪里啊?”
辛实挠挠头,还没做声,詹伯的脸色发白,面孔上的微笑也有些僵硬,急促地追问道:“怎么,怎么突然说这个?”
仔细看,面色甚至有些慌乱,“头家又欺负你了?我不是同你说了,不要当真,他无心的。”
辛实没想过詹伯能有这么大的反应,说惊讶吧,更像是听到什么噩耗,赶紧解释:“辜先生对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那你做什么还要走?”
辛实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来辜家就是来做窗户的,一直没做完,我都快急死了,现下做完了,我不就得走吗。”
詹伯像胃里吞了块铁,心脏直直地向下落。
这时候,好多他忽略的,没去确认的事情,他全想起来了,辛实进辜家时,确实是以木工师傅的身份进的门。
那时,他一心想为辜镕找个忠仆,看中了辛实,也不管是个什么借口,木工也好,跳大神的也好,他就看中辛实这个人简朴赤忱,一厢情愿地把辛实往头家面前送。
辛实,那时候也很忐忑,是在全然无知和投靠无门的情况下,被迫做了头家的仆人。
头家一开始对辛实非常不客气,詹伯还记得,辛实失落地找到他,说觉得头家并不喜欢他,他不想再伺候头家,想要一心一意去做自己的窗户。
他那时开解了辛实,让他耐心,让他不要怕头家,大胆地去看看,去看辜镕到底是个什么人。
辛实信了,鼓起勇气又继续做了下去。
詹伯也并没看错,他多疑敏感、阴晴不定的头家确实接纳了辛实,并且,出乎他的意料,甚至看上了辛实,那时时刻刻离不开的狂热劲儿,简直有点非辛实不可的意思。
詹伯闭了闭眼,只觉得眼前一黑,连他都无法接受辛实离开的事情,传到辜镕耳朵里,他会怎么样?说是晴天霹雳大概都浅了。
“为什么非要走,工钱可以涨,还是想家了?这全是小事,家里的人全接来马来亚都行,都住这里。”詹伯强撑着笑容,简直有些六神无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