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听了老人呵斥,将头埋得更深了些。他最怕阿爷了,成日对他凶神恶煞,若是衣衫、步态中有什么纰漏,他准会被狠斥一顿,从未得过笑脸相迎。
“滚回房中去,换过衣衫再出来见人。”金震冷冷地瞥他一眼,从他身旁走开。
金乌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踉跄着步子回卧房。他的身影孤寂,脚步迟缓,在石阶上印下一片片水迹。
待回到卧房中,金乌才松了口气。他慢慢地拾起衣桁上的潞绸衣,拍了拍上面的灰,却忽听得架子床上传来吱扭儿声响,一下一下,像是有大耗子在啃床足般。他疑惑地走过去,只见床上高高隆起一个小山包,衾被鼓鼓囊囊。
他蹙着眉掀开衾被,只见先前那个踢他下水的小贼正卧在被窝里,吃得满口满床都是酥饼碎屑。王小元咬酥饼咬得正欢,抬头却见小少爷一张发冷的脸摆在眼前。
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嗯…咱们又见面了。”王小元沉默了片刻,扑眨着眼道,“我想了一下,觉得没从你家偷点值钱玩意儿,总归不好回去空手交差。”
金乌冷声道:“那你可来错地儿了,我这屋里没什么名贵物事,最值钱的就是我。”
王小元想了想,把嘴角的饼屑舔净,又把床上的碎渣子用手掌拢了起来,倒进口里。他口齿不清地道:
“那我偷你回去,这样就好啦。”
第329章 (六)只愿期白首
话音未落,王小元便忽觉眼前一黑,鼻梁上似挨了重重一击,登时满眼金星直冒,似有雪点缭乱纷飞。他晃了一晃脑袋,这才发觉那小少爷竟迅捷无伦地飞身而起,一拳直呼到他面上。
他一个激灵,方想伸手一拆,金乌却已换拳作爪,向他两眼抓来。这一式是“虎啸风”转“鸡啄米”,寥寥数动间便使出短拳、暹罗拳等招式。
王小元自幼在恶人沟中长大,时常与武艺高强的恶人沟长老相伴,自然也学得一招半式,足能将前来欺凌他的小孩儿们打跑。可这小少爷的功夫却是他前所未见的好,挥拳出手时下盘扎得极稳,显是打了副好底子。
情急之下,王小元一缩脖颈,在床榻上一翻。他身子柔韧之极,一转眼便翻了个头下脚上,两腿如游蛇般盘上小少爷两臂,缠着金乌不让他动作。
“你突然间作什么?”王小元两手撑在床上,倒立着忿忿道,嘴巴还在不住动作,“我还没把饼吃完呢!”
金乌冷眼望着他,道:“…这饼是我买的。”
王小元眨眼道:“真奇怪,你一个富家少爷,怎么会吃三文钱的酥饼?我要是饿十天肚子,也能吃得起!所以我猜,这酥饼是你偷的,对不对?我是小贼没跑啦,可我没想到你也是个偷儿……”
他话还未说完,金乌便怒目圆睁,接连打出几拳,皆向着脸面。王小元东躲西闪,却还是挨蹭中了脸皮,脸上顿时火辣辣地发疼。
“这是我买的!”金乌凶恶地叫道。
“哼,你家门前的人多死啦,堵得一只蚊子都飞不过去。你一定是翻墙出去的,想不到你这种有钱人,也会做这般偷鸡摸狗的勾当……”
王小元打不过他,便使劲儿贫嘴。此时他面上青肿,脑海里尽是钱仙儿骂人时牙尖嘴利的模样。那小子在市井间混久了,从长舌妇口里偷学了几个词儿,便翻来覆去地用,王小元听得耳朵起茧,竟也把许多个腌?H字眼藏在心里。
金乌听了他这话,竟似是有些语塞,不自觉停了手。王小元得到了些微喘息的间隙,赶忙从他拳底溜开,摸着自己肿痛的脸颊心疼不已。好家伙,这小少爷倒是个练家子,凭他如今的三脚猫功夫,着实不能在这绿眼异相的小孩儿手底走过几招。
乘着这时候,王小元偷偷地打量起了这小少爷的卧房。屋中居饰极简,只一张木床、一个红木柜,一条衣桁而已,屏风、盆架皆无,房中四角空寂寂地落了许多灰。
门外传来重重一声咳嗽。
“衣衫换好了么,金乌?”苍老的声音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