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最初,他像是回到了幼时那?座宅院中,他喜欢骑在父亲背上,一边说着驾,一边拍着父亲的肩,叫他在院子里驮着他跑。
母亲就坐在一旁的亭子下,时而垂眸拾掇那?些晒作香料的干花,时而抬眼,含笑又?温柔地唤他父亲慢些,别摔着他。
谢清晏听见父亲唤他“琅儿”,笑声爽朗又?爱重。
他低头,想去看清驮着他的父亲的模样?。
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父亲都没有抬过头,那?张面容藏在春日柔和的光里,模糊又?陌生。
直到一双温柔的手覆过他眉眼。
‘母亲?’
梦中的谢清晏欢喜地拨开,转过身?。
却见温柔含笑的母亲的脸,像是正在被?炽烈的火烧灼、融化
血肉混着涕泪向下淌。
从血肉间露出森白的骨与焦黑的眼眶,仿佛属于母亲、又?像重叠上另一个人,面前如恶鬼般的白骨掐着他的脖颈,用?力到狰狞又?战栗
‘是你……是你!’
‘最该死的人是你啊……!’
‘要不是你,我的父兄满门都不会死,要不是你,我的儿子也不会死’
‘最该死的人是你!!’
那?道声音被?无数声音重叠上,模糊,放大,逐渐漫过整个天际,如同那?场大火一样?。
只?是更滚烫的,不知是血肉还是眼泪,从要将他掐死的白骨的“脸”上淌落下来,灼得他心口栗然欲碎似的疼,烫。
掐着他的恶鬼又?哭了起?来。
‘琅儿,随母亲一起?走吧,好不好?……莫留在这世间受苦了……他们会撕碎了你,一口口将你吞下去的……’
‘别怕,再?忍忍,琅儿,很快就不烫了……’
‘外王父和兄长都在等我们呢……’
不。
“不要。”
幔帐之下,墨发如瀑的谢清晏猛地睁开了眼,坐起?身?来。
他漆黑瞳孔幽暗、冰冷又?戾然。
眼前还有些昏红,像是梦里的那?场火未曾烧完。
十五年?前的昨日,十月初八,行宫大火,上京事变,裴家一朝获罪满门抄斩。
如今郎朗乾坤间,裴氏满门忠烈只?余他一个未亡之人。
他不会走。
在豺狼虎豹扑上来前,那?便由他先撕碎他们。送他们下葬之日,他自会去九泉之下,给裴家满门谢罪。
“……”
谢清晏攥着薄衾的指骨栗然,又?徐徐松开。
他正欲掀被?下榻。
一道身?影忽匆忙入内:“公子!出事了!”
董其伤在榻前骤然停住,即便屋内烛火幽微,他也看得分?明?
谢清晏侧身?朝外,身?前雪白的中衣,竟叫鲜红的血染得如火般盛放绝艳。
“公子,你…!”董其伤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剧变。
谢清晏因失血而色微白的唇淡淡抿着,眉尾薄锐,像一柄敛垂在鞘中的剑。
他清疏侧眸:“何事。”
董其伤迟疑了下:“是戚家大姑娘。”
“……”
拉上外衣的指骨像是不经意地颤了下,谢清晏幽黑眼眸凝停几息,长睫垂遮过去。
“她的事,我不想再?听。”
董其伤犹豫了下,应声点头,就退到一旁。
而此刻,原本等在门外的云侵月忍无可忍,拍开房门便冲了进来。
“你个木头!”
云侵月过来就怒指董其伤。
“他说不听你就不说了?你这么听话,等明?个儿他要拿自己给戚白商殉葬你拉得住么?!”
“”
榻前,谢清晏蓦地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