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两面,文章背后是项樾旗下纺织公司的宣传广告。
姚管家提醒:“少爷,汽车备好了。”
沈若臻临走交代姚管家,把他写的一阙词送到“绫心阁”装裱,照例要苏裱。
常言礼拜一的买卖最清淡,不过银行例外,沈若臻一上午开会、盘头寸、签发支票,忙到中午刚要歇口气,胡襄理敲门进来。
“行长,一楼有位客人怪怪的。”
沈若臻伏案桌后,轻抬眉目:“怎么了?”
胡襄理说:“他一个钟头前就在大厅晃悠,到窗口不说办什么事,问了问业务便一直磨蹭不决。这会儿要下班了,人还没走,是照常挂‘暂停营业’,还是再等等?”
慢性子的客户不在少数,尤其是年岁大的,职员不至于少见多怪,沈若臻问:“多大年纪,什么模样?”
胡襄理道:“三十岁左右,穿着新式开司米西服,牛皮鞋,戴一块百达翡丽,开敞篷汽车来的。”
沈若臻说:“你观察挺仔细嘛。”
胡襄理说:“张经理觉得是大客户,亲自招待,但那人很会打太极,应付两句就不理他了。”
当下时局各处鱼龙混杂,常有可疑人物作乱,不得不警惕,沈若臻将笔记本锁进抽屉,起身说:“知道了,我去看看。”
午间没什么人,银行大厅显得空旷,沈若臻从楼梯上走下来,他没穿外套,为方便干活,手臂上箍着一条镀金搭扣的皮质袖带。
壹号窗口前,那位可疑的人士听见脚步声回头。
竟是项明章。
沈若臻脚步停顿,不知该松口气,还是打起精神,他款款走近,柜台内的业务员如蒙大赦:“行长……”
“原来是项先生。”沈若臻道,“不知你光临敝行,招待不周。”
项明章说:“没什么要紧事,正好有一笔头寸,我想存起来。”
业务员气噎,这人消磨大半钟头不说干什么,怎么行长一来就立刻决定了?
沈若臻询问:“项先生要存多少?”
项明章想了想:“两百元。”
业务员噎死,通胀严重,两百元实在太少,不够买这人身上的一枚纽扣,简直怀疑他是来找茬的。
沈若臻态度不改:“帮项先生开户头。”
办完存款,项明章接过一张折子,摩挲着“复华银行”四字,感叹道:“你真的是银行行长。”
沈若臻说:“难道以为有假?”
项明章道:“沈行长太年轻,难免叫人不敢置信。”
沈若臻问:“那现在你信了?”
“不止信了。”项明章笑容绅士,“沈行长令我十分敬佩,能否赏脸一起午餐?”
沈若臻有种感觉,项明章故意拖延到他露面,存款是借口,怀疑是假装,貌似就为了向他邀约。
窗口锁闭,人都走了,沈若臻拒绝道:“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项明章又说:“明晚卡尔登大戏院演《雷雨》,我订了包厢,想请你一起去看。”
沈若臻道:“我看过了。”
“那听戏怎么样?”项明章分毫不觉尴尬,“周四戏院排《凤仪亭》,扮貂蝉的是当下最红火的坤伶,听说美艳不可方物。”
沈若臻不为所动:“抱歉,我没有兴趣。”
事不过三,项明章被拒绝三次却不恼,追问道:“你是对那折戏文没兴趣,还是对美人没兴趣?”
沈若臻蹙眉,不接这一句轻狂话,他朝银行大门抬手,俨然是送客。
项明章见好就收,识时务地告辞,他往外走,几步之后停下,转身问道:“沈行长,还没请教你的表字。”
沈若臻回答:“清商。”
项明章念道:“清秋的清,参商的商。”
忽然间,沈若臻觉得项明章的眼光和那天一模一样,认真稳重,乃至肃严地看着他。
他礼尚往来地问:“项先生的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