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夫人一走,神音面上乖巧的神色便登时淡去。她面无表情地拎着书袋迈入内院,还来不及调换表情,便被捧着清茶坐在院中的嘉宁抓了个正着。

“这是怎么了?”嘉宁扬了扬眉毛,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女儿,“谁惹咱们神音不开心了?给阿娘说说,阿娘帮你教训他!”

神音将书袋递给迎上前的女使,扁了扁嘴,坐到了嘉宁身侧。

也只有在父母身旁,她会显露些稚子的神态。

“祖母是不是又来游说您啦?”神音闷闷道,一面说着,一面仰头将母亲递给自己的茶水一饮而尽,“我不明白,是我还不够好么?为何她老人家这些年一直如此执着地催促您与阿爹,给我添个弟弟……”

嘉宁身子弱,生神音时血崩,情况颇为凶险。而后陆聿便表明态度,他与嘉宁只要神音一个孩子。这自然遭到了族中强烈的反对,陆氏的宗子,下一代的家主,膝下怎能只有一个小女郎?但陆聿态度坚决,甚至不惜愿辞去世子之位。

晋侯有两个儿子,而且还都是嫡子。自然便有有心之人撺掇陆玦,但陆聿陆玦二人既是一母同胞,又是手足情深,陆玦一心辅佐兄长,根本挑不起事端,此事便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陆聿那边走不通,自然只能从嘉宁这边下手。

于是,从神音记事起,隔三差五,便会有人来劝说母亲,这个人选,通常是祖母楚夫人,有时也会是其他亲戚。

次数,在神音展露过人聪颖的那年,达到了巅峰。

神音清楚地记得,向来疼爱自己祖母是这么说的。

她说:“神音天资聪颖,百年难遇,可惜,是个女儿身。”

“你们膝下只她一个,独木难支,孤零零的,显得可怜。”

“你的身子也调养了这么多年,不若与砚堂再生个小的,让她们姐弟二人此后也有个照应。”

第0099章九十八章清平乐(2)(纯剧情 大结局)小

嘉宁看着小少女面上一闪而过的不屑,抬手摸了摸神音的发旋,认真思索着措辞:“这自然不关神音的事。”

神音早慧,嘉宁在意识到女儿过人的头脑后,便没再把她当懵懂稚童看待,作为一个细心的母亲,嘉宁敏感地觉察到了隐藏在神音聪慧之下的超然与冷漠她太聪明,又太年幼,视万事万物为刍狗这样的人,若是走了极端,将是一件相当可怕且有毁坏性的事。因此嘉宁在对神音的教育上格外谨慎,不求为神音传道授业解惑,但求引领女儿,尽量走正途。

“每个人经历不同,对待世俗常理的看法便不同。”嘉宁说道,“祖母自然是爱你的,但她几十年的生活都告诉她,男子才是家族的继承人,你阿爹是陆家的世子,在她看来,自然也就应该有个小世子。”

“但是祖母是祖母,阿爹阿娘是阿爹阿娘。”

“祖母有她的理所应当,阿爹阿娘也有我们的谋划打算。难道理所应当就应该得偿所愿么?若真是如此,世间也不会有如此多得爱恨嗔痴、离苦悲欢了。”

“我是没有办法改变祖母的主意的,但同样的,她也改变不了我的想法。我与你阿爹早就说好了,就只要神音一个乖乖。”

“所以,神音也不用将这件事情的原因包揽到自己身上,爹娘与祖母各持立场,皆无对错。无论此事的结果如何,神音都是陆家的嫡长女,太后亲封的长乐县主,不是么?我们对你的疼爱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神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以错得是这个以男子为尊的世道,而不是她冰雪聪明的陆神音!

想通了症结,神音一扫先前的淡淡不悦,眉眼弯弯地笑道:“阿娘,我明白了!”

看着小少女玉雪可爱的面庞,嘉宁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又拍拍她的头顶,道:“你明白就好啦。”

不多时,便有女使笑盈盈地上前询问,今日的晚膳摆在哪。

神音伸长了脖颈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周遭,问道:“我阿爹不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