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1 / 1)

一撮人跟着追出去。仁青顺手抄起木棍去拦,他没想着全身而退,只盘算着能拖一秒是一秒。打着打着,后腰一酸,回头,看见叫驴挥着沾血的砍刀。

仁青想反击,迎面又是一刀劈来。

他下意识抬胳膊去挡,转眼间,左臂衣裳稀烂,血渗出来。

他跌倒,摔在自己的血里。

影子们围上来,砖头,木板,拳头,李仁青四面楚歌,周身没一处不烧,无一处不痛。想要反击,可大大小小的创口牵绊着,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他刚颤巍巍地站起来,后脑又挨了一下,摇晃着,扑在地上。

“你们去追宋兆恩,这边我处理!”叫驴嚎叫着。

一束束远光灯撕裂黑暗。仁青听见脚步声远去,周遭静下来。

荒地上,只剩下他跟叫驴。

“你小子一直很狂啊。”

疼。叫驴把匕首插进他手背。

“威胁我?”刀尖转着圈往下摁,“刚才你威胁我,是吗?敢吗?还敢吗?”

仁青挣扎着起身,但是一木板甩过来,鼻梁断了,血从鼻腔灌进嗓子眼。

叫驴踩着他胸口,砍刀一下下拍着他脸。

“我最烦大高个了!咱从哪开始呢?要不,先剁了你两条腿吧?”

一刀砍下来,仁青疼得喊不出来。

“嘿,你小子骨头还挺硬。”

又一刀。

“不是能打吗?不是能扛吗?来啊,蹦起来,打我啊!”

以抗揍著称的李仁青,这一次,再爬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他摊开手臂,等着拥死亡入怀。

果然,神没有听见。

也许是失血过多,天旋地转,眼前闪烁着斑驳光晕,像是小时候。

对了,小时候。

他跟小山和稚野头挨头地躺在槐树下,耀目的阳光筛过叶片,细碎的光斑,打在脸上。

青草戳进耳朵眼,痒痒的,他一翻身,沾着草汁的清新。

天高云阔,羊在山坡上嚼着草。

好想,好想回到那时候啊。

走马灯起,他忽然贪恋起人间的一切琐碎。

奶奶炸得金黄的面鱼,小卖铺一毛一包的无花果丝,喝完会把舌头整个染黄的橙子汽水,还有电视里没看全的圣斗士,田里剩下的麦穗,抓在手里搓一搓,麦仁填进嘴里,喷香

叫驴踩着他,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可是仁青再听不见。

疼痛消失,意识也一点点消失,他望着漆黑的夜空,忽然想念起老庙村。

想念奶奶,想念爸妈,想念林叔叔,想念小山与稚野。

想念稚野,想念稚野。

稚野。

夏日黄昏,诊所的一角,小稚野捧着书坐在窗台上,荡着两条腿。仁青坐在地上,望着她被夕阳晕染得金灿的面庞,看得入迷,犹如朝圣。

如今,他独自躺在冰冷残破的碎石堆上等死。

不甘心。

为什么他要像垃圾一样死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这短暂的一生,究竟为了什么?

好想去,看一眼。

看一眼新世界,看一眼美好的人生,到底是什么样子。

“怕了?”叫驴噘出个嘲讽的笑,“怕也来不及了。”

他看见叫驴举起砍刀,闭眼,泪滑下来。

又一次听见稚野脆生生的笑。

“走。”

她拽着他胳膊往前跑。

“去哪?”

脏兮兮的小仁青扬起青肿的脸,刚挨完揍,眼角还挂着泪。

“去新世界,”稚野逗他笑,这笑声柔软,抚平他的痛,“陪我去新世界!”

落日余晖,乡间小道上,他在前头死命地蹬着车,而稚野在后座上舒展开两条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