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颂声音很低。
今夜不会落雨,更未有分毫风雪之势。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李彻的眼线应当?会在房梁上, 如此监视他们一整夜。
瞧出她心中顾虑, 桌案之前, 男人站起身, 示意?她先?入寝。
兄长身形笔直颀长,将玄关处的屏风移至床榻前。屏风虽是镂空雕花,那一面扇页仍能将床榻遮挡得七七八八。
兄长道:“你去睡吧。”
他又将一些被褥抱过来,铺至地上。
见状,卫嫱于心不忍。她扯了扯兄长的衣袖, 道:“地上很凉。”
特?别是而今正处寒冬, 万物杳无半分春意?。
少?女手?指纤细,淡淡月华落于其上, 更衬得她手?指莹白, 像一块无暇的美玉。听闻这一声, 身前之人却摇摇头,他叹息道:“于礼不合。”
即便她早已将他视若亲哥哥。
卫嫱只?好在他的注视下,坐回床榻边。
兄长执着银釭,将那灯火送至床榻边的案台上。灯色烟煴、跳跃着,掠过她那一张清艳的面庞。
这一张脸,是兄长为她换的。
未雨绸缪,幸亏兄长事先?已为她修整了五官面容,否则她会被李彻一眼识破, 再重新抓回皇城。
卫嫱已有许久,未曾见到那张原本的、独属于自己的面容。
兄长道,如若有一天她腻了,或是不想要这张脸了。
都可?以?来找他。
兄长会为她换回去。
唯恐生?事,卫嫱一直未叫兄长换回她原本的脸。现如今她与兄长又被李彻盯上了,如今应更加小心。
见她乖乖坐至床榻上,卫颂这才满意?,他眸光柔了柔,而后也于地铺上坐下来。
蒙上被褥,卫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许是见她一直来回翻身,兄长问她道:“怎么了,可?有什么心事?”
她的心事太多。
一闭上眼,她耳畔便响起李彻那一声:“夫人不若跟了我……”
李彻认出她了吗?
对?方唇角边噙着笑,眼底的笑意?更是意?味不明。
卫嫱回过神,摇摇头:“无妨。”
片刻,她又低声:“我们早些离开贡川罢。”
是夜,卫嫱迷迷糊糊地做了一场梦。
她梦见眼前是一棵硕大的梨树,树上梨花纷纷,簌簌宛若飞雪。而有一名少?年站在梨树之下,对?方一袭紫衫,正背对?着她。
他手?捧一本书卷,书卷上是她的字迹。
听见脚步声,对?方回首。
只?一瞬,少?年眉眼里绽放出那无比温柔的笑意?。
“阿嫱,你来啦。”
“阿嫱,我等你了好久好久。这棵梨树又开花了,阿嫱,你不准再跑这般远了。”
“……”
李彻的眼线于房顶之上,兢兢业业守了一整晚。
直至第二天一早,他才离去。
日头初升,冬时暖阳终于有几分和煦,将天地倾洒得光影一片。踩着清晨的霜雾,那一名身着黑衣的探子恭敬跪于李彻身前。
“主上。”
彼时李彻正在书房里,捧着一本自京都而来的卷宗。
他起得很早。
小扇一般的眼睫之下,那眼睑处隐约有淡淡的乌黑色。
他又似乎是一整夜都未睡。
书房内燃着淡淡的沉水香,自八角薰笼里飘逸出宁静而温和的雾气?,如此弥散在人眉目间,将那一袭紫衫也薰得清香好闻。
李彻佯作并不在意?。
他眉目未动,只?听对?方禀报道:“属下守了一整晚。卫公子与夫人谁都没有踏出房门半步”
“看样子,二人确确实实是真夫妻。”
男人捧着卷宗的手?顿了顿,他垂下眼。
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