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待他下手时,滕慕脑海闪过的,竟是他的另一个妹妹会恨他。
于是李彻醒来?时,只觉得浑身痛痒难忍,四肢百骸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一般,难受得不成样子。
鼻尖飘过一缕清淡的梨花香,让他几乎不加犹豫、下意识伸出手去?。指尖一片柔软,他攥住了一片衣袖,再抬眼?时,恰见?那人欲离去?的身影。
是她。
李彻张了张嘴唇,想要开口说话,却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卫嫱垂眼?,平静看着他:
“你的喉咙与声带被蛊虫啮咬过,已受损了。”
不止是喉咙,他身上各处,被蛊虫啮咬得体无完肤。
李彻愣了一瞬,瞑黑的眸光一阵黯淡,又在?须臾亮了起来?。
他撑起身,打着手语同她笔画道:
“阿嫱,你怎么?在?此处。”
他从未想到,竟能有一日?,他一睁眼?便能在?床前看到她。
不等卫嫱回答,下一刻,床榻上的男子竟痴痴笑了。
“你……是不是在?关心我呀?”
神经病。
卫嫱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
神色清冷:“我是来?看你死没死。”
即便身前女?子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李彻却浑然不恼,他面上甚至未有半分愠怒,眉眼?缓缓舒展开,浅笑看着她嗔怒的模样。
“可惜了,到底还是没死成。”
她毫不留情地道。
李彻打着手势:“是啊,没死成。”
他顿了顿,又:“那我……下次再努力一下?”
卫嫱将手巾甩到他脸上,转身便往外走。
身后一阵窸窣声,而后便是沉闷一声重响,卫嫱尚未来?得及回头看,榻上之人已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下了床。
他前来?追她。
因是受了伤,他的行动?大有不便,动?作稍微加大一分,便不禁牵扯到伤口。
见?她走得急,李彻跪得也?急,“扑通”一声,男人的双膝重重磕在?地上。
始料未及,她转过头,皱着眉问:“你做什么??”
地上蜿蜒出一道血渍。
颇有几分触目惊心。
男人唇角仍勾着笑,一双眼?望向她。因是常年未曾用?过手语,他的动?作已有些许生?疏了。
可卫嫱仍能判断出他想要说什么?。
他说,
阿嫱,我想让你留下来?。
陪陪我。
他的神色里竟有了几分乞求。
下床得急,他的双膝重重磕落在?地,一双眼?望着她,如?同在?祈求一位上位者的恩泽。他的头发披散着,本就白皙的一张脸,此刻更是惨白如?纸。卫嫱心想,那些蛊虫也?真是会挑地方咬,竟未将他这张为祸四方的脸咬烂。
她转过头,居高临下看着他。
秋风拂过落叶,穿过帐帘,轻轻落在?她的衣肩处,将她的衣袖拂动?得微摆。
他说,
阿嫱,求求你留下来?。
我需要你。
他需要她。
他惨白干涸的唇发不出一丁点儿声响,额发轻垂,鬓角边的发落至耳前。他双膝跪于地,衣袍亦施施然轻铺在?地上,许是经历了这一遭磨难,他瘦了许多?,如?此眼?看着,倒颇有几分道骨仙风。
即便面色惨白,可身前,那一张脸依旧美艳。
卫嫱想起来?,自从来?到南郡,滕慕这个不着调的像是专要打趣她一般,为她寻来?了许多?“南郡美男”。他们其中或清雅,或妖艳,或青涩,或热烈……
都比不过身前这一张脸。
他跪在?这里,身形单薄,求她怜惜。
纤长的睫羽忽闪了一下,犹如?振翅的蝶,于一片靡靡之色间,飞往春风沉醉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