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回到御前,悉心将银釭点燃。
“陛下,张太医方才来过了,说?今夜用膳时,又去纤华轩把了一次脉,如今卫姑娘已经可以下床了。只是姑娘她身子骨弱,眼下又历经这么?一遭,还?需好生休养。”
灯色烟煴开,昏黄的?光影破开雨雾,落在桌前那一沓奏折之上。
德福一面为他研墨,一面观察着?皇帝面色。
他小心翼翼,试探道:“陛下,您为何不直接告诉卫姑娘,您给她喂的?并不是什么?避子汤……”
李彻兀地放下第二支狼毫。
见状,德福赶忙于御前跪下来,而后慌乱扇起自己巴掌:“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聒噪。
一个眼色甩去,德福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一时之间,偌大的?金銮殿陷入一片沉寂,只余下雨声淅沥,自宫檐上飞落。
雨一连下了许多天。
起初还?是小雨,而后又演变作漫漫飞雪。天气一日日转凉,毫无春归的?回暖之势。
李彻心头?烦闷得紧。
终于,在一个阴雨夜,他兀自一人撑着?伞,缓步朝御花园走去。
他未唤下人跟着?。
雨丝穿风而过,扑打在他明黄色的?氅衣之上,男人拢了拢大氅,脚下却?不自觉地朝另一处宫殿的?方向而去。
待反应过来时,刻着?“纤华轩”的?宫匾已然映入眼帘。
李彻脚步顿住。
他微微拢眉。
又一道瑟瑟冷风,男人猛然回神。
他怎么?来到了这里?
眼前宫门紧闭着?,朱红色的?漆门,其上雨水淋漓
遥遥望去,竟像是落了两?行清泪。
李彻攥紧了手中玉扳指。
宫门处燃着?两?盏宫灯,将漆黑的?雨夜破开,昏暗的?灯火与月色交织着?,映入他那一双些许凌冽的?凤眸。
他在做什么??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应该恨她的?,不是吗?
当年那一杯毒酒,险些要了他的?命去,如若不是心腹自尸山骨海中将他背出来,再为他放血驱毒、求觅良药……
他早已命丧黄泉。
他恨卫嫱。
这三?年来,每一日,每一刻,李彻无不是在痛恨中度过。
也唯有这一份恨意支撑他活下去,让他拖着?这副躯壳,自西疆起兵,攻打入皇城。
三?年来,他幻想最多的?时刻便是自己带兵攻入卫府,一雪当年之恨。而今他成功了,他是皇帝,是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
他是整个大宣的?王。
这些都是她应得的?,难道不是吗?
坐在那高高的?皇位上,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要是自己想要的?,无论?是什么?,他都能够得到。
无论?是物什,或是人。
她终会乖巧地回到自己身边。
李彻想起前夜自己做的?那场梦。
梦中梨花簌簌,他工整写下请婚书,欢天喜地地呈至父皇龙椅前。原本和蔼的?父皇忽然面色大变,对?方斥责他道:堂堂一国储君,怎可耽于儿?女情长!
父皇要他迎娶萧家?女。
那时的?他是怎么?说?的??
李彻想起来了。
年少的?皇子一下闹了脾气,长跪在父皇书房前,直道儿?臣此生非卫家?阿嫱不娶。
非她不娶。
是啊。
他此生此世?,注定是要与她纠缠不清的。
李彻唇角轻轻勾起。
无论?爱,无论?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