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欣然沉默下来,泪悄悄滑出眼眶,她生性乐观,从不屈服,故尔一直回避关于死亡的话题,偏偏楚哲却屡屡提起,令她逃无可逃。

她擦了把泪,从岩石上坐了起来,发髻松散,衣裙上染着污渍,眸中的劲儿也弱下去,好似被抽光了所有的精气神,“奴这就去将火烧大。”

她起身将码在洞壁处的木柴全搬到火堆边,继而一块块地扔进了火里。

一开始火光被木柴压得暗了下去,不过半刻钟,那木柴便被渐渐引燃,洞中的光线霎时明亮起来,熊熊燃烧的火焰烤得人浑身发热。

“世子。”

“嗯?”

她的语气有些绝望:“奴想挨着你躺。”哪怕是死,身边挨着一个人,也不会显得那么孤单吧?

楚哲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回应:“好,那你过来。”

两人平躺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肩挨着肩,手臂挨着手臂,温暖的光芒里,他们甚至闻到了对方身体的味道,有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有独属于女儿家的绵绵的甜香。

木柴在噼啪作响,每一次轻响,都腾起一片跃动的火光,而他们的生命也如这火光一般,在逐渐的流失。

“世子,你这辈子有遗憾吗?”

“没有。”楚哲答得干脆。

姜欣然抬手抹泪:“奴有遗憾,奴没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没能看到弟弟考取功名成家立业,更没看到姑父姑母洗脱冤情。”

楚哲重重叹了口气:“人各有命。”

姜欣然带着哭腔:“世子想念自己的父亲与祖母吗?”

楚哲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开口:“祖母只知我失踪,却并不知我死于这洞中,让她老人家心里留有一份盼头,总好过直接的打击吧。”之后他便不再吭声,对父亲更是绝口不提。

姜欣然喉头哽咽,一时无话。

木柴渐渐燃尽,火光也在逐渐变弱。

姜欣然盯着那暗下去的光亮,心里的惧怕又盛了一分,这火一熄,她此生便要永远堕入黑暗了。

“世子,你能不能抱抱我,我害怕。”

楚哲好似在犹豫,随后又应了个“好”,他转过身来,一侧胳膊从她颈下穿过去,环住了她的肩,另一侧胳膊则穿过她的腰际,拥住了她的背。

他的身体挺阔而结实,带着男子特有的温热与力量,她的身体却瘦弱而饱满,恍如一颗饱含汁水的果子,苍翠欲滴吹弹可破。

他一触到她,便浑身绷紧,不敢乱动。

姜欣然一头埋进他的颈窝里,呜呜地哭起来:“世子,火就要熄了。”

他的嗓音有些发干:“熄了就熄了。”

话刚落音,那火光最后闪了闪,缓缓熄了下去,只剩了莹莹的暗火像摊死物一般凝固在地上。

沉沉的黑暗笼下来,又将那如死物般的暗火一点点地捂灭。

他们从此要挨冻、挨饿,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将生命一点点挨尽了。

“姜欣然。”他轻声唤她。

“嗯。”

黑暗好似给了他更深的勇气,他收了收臂力,将她更紧地拥进怀中,下颌抵在她的头顶,她的发又细又软,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轻轻一嗅,沁人心脾。

他觉得哪怕就这样死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了。

“姜欣然。”他又唤了一声。

“嗯?”姜欣然的脸贴着男人颈上的肌肤,暖暖的,她心里的惧怕也因此减了几分。

“其实你也没猜对。”

“奴听不明白。”

楚哲滚了滚喉头:“我并不能看到比常人更多的色彩,而是,”他顿了顿:“我其实看不到常人眼中所见的色彩。”

姜欣然蓦地从他胸前抬起头来,她的唇刚好触到他的下颌,软软的、凉凉的触感。两人均是一愣,气息交织,呼吸可闻,所幸有黑暗掩着,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沉默了片刻,姜欣然嗫嚅着:“世子……看不到哪些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