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这条上山的小路,视野就变得平坦开阔起来。
看得出梁浔对山中很熟悉,在四面都是树,安年已经找不到东南西北的情况下,他还能准确地带安年找到小溪。
小溪是从山顶流下来的,水质清澈,安年用手指碰一下,“哇,好凉。”
他歪头看着梁浔,“我们来溪边干什么?”
“这附近有野鸭子。”梁浔拿着一根棍子,在溪边的草丛里翻找。
安年恍然大悟,“所以我们要抓鸭子吃吗?”
梁浔动作一顿,“野鸭子会飞,抓不到,我在找鸭蛋。”
安年:“……噢。”
白痴竟是我自己。
倒也不怪他,自小在城里长大,对于乡下的野物的确不太熟悉,而且就算是后世的乡下,野鸭子也不太常见。
但安年虽然对这些不熟悉,运气倒是不错,在溪边走了不到五十步,就在草丛里看见一窝静静躺着的淡青色鸭蛋。
“梁浔!快来看!”安年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东西,眼中十分惊喜。
“一、二、三……六!”安年惊喜道,“六个鸭蛋!”
梁浔点头,“安安运气好,我以前最多碰见一窝三个。”
安年嘿嘿一笑,“还有吗?”
梁浔说:“应该还有。”
这一片他经常来,每年这个时候,溪边都会有很多鸭蛋,别的村民也知道,但此时是农忙,大人们都忙着上工,只有小孩会上山,至于为什么没有小孩来和他抢……
梁浔碾了碾手指,目光往旁边一瞥,“安安,这里还有。”
安年撑着衣服凑过来,果然见了一窝,他把每个蛋都小心翼翼地用衣服下摆抱着,笑得眉眼弯弯,“太好了梁浔,你把这些蛋拿去卖钱,就有学费了!”
梁浔一愣,“你不吃吗?”
“我不吃,要不你留几个和爷爷吃,其余的拿去卖了,我今天中午的时候听见那些人聊天,说供销社收鸡蛋和鸭蛋,你家里不是有鸡吗?可以攒鸡蛋去卖啊。”
梁浔垂下眼,“不卖。”
“为什么啊?”安年睁大眼睛,“你不想上学吗?”
梁浔坐在地上,捡起一个石子向溪里扔去,在水面上打出一串水漂。安年见他不说话,也抱着鸭蛋坐在他身边,担忧地问,“梁浔,你有什么顾虑吗?”
梁浔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住他黑沉的眉眼,只露出半个瘦削的下巴,半晌才轻声说:“上学有什么用?”
他爷爷和爸爸都是读书人,可还不是落到这个下场了?读书对普通人家也许有益处,可对于他这样几乎被打上耻辱烙印的人来说,无论什么都拯救不了他。
“当然有用了,上学可以学到很多知识,让你头脑变得灵活,对你以后的生活事业……嗐,这些太空泛了。我说点直接的,你现在这个年纪该读初中了吧,等你读完初中和高中,就是四、五年后了,就可以考大学了!”
“大学?”梁浔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我这样的人,上不了大学。”
安年回想了一下,在高考制度恢复以前,人们上的都是工农兵大学,由群众和组织举荐,通过审核成为工农兵学员,才可以上大学,这其中自然不包括地主这类“有污点”的人。
不过在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以后,说的是允许社会各界人士报考,“黑五类”分子也拥有参加高考的权利。
当然,话是这样说,但真当实施下去,这里面又是大有文章可做。
人心中的芥蒂与成见,哪是一份文件就能消除的?
安年皱了下眉,有些沉默。
时代对于人的影响太大了,哪怕他可以预知未来,也无法与时代的浪潮抗衡。历史的车轮推着人们往前走,每一步都是必然。
这让安年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梁浔扭头去看安年,见这一直阳光积极仿佛太阳一样的人,忽然沉默下来,脑袋和肩膀都耷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