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碗里的东西吃掉,然后道:“吃饱了东西,一会儿下去走走。”
下雪路滑,出来的人自比往日少些。元澈找了一条稍空旷的街道,便扶陆昭下了车,两个人一起逛了起来。雪后秋容如同新沐,往来人等,行者如迎,偃者如醉。街上数十株银杏树交峙着,如满头戴金的贵妇家有璋瓦之喜,在此处招衣舞袂地相互道贺。
元澈虽从宫中出来,却并没有穿官服,只一身白色鹤氅。两人携手而行,或在某处糖果摊上停下来,或在某处酒肆前看菜牌。疾风卷起,元澈便举袖为她摘去头上的落叶,如同白鹭公子,窥得美人一笑,便邈风回首,慕悦她的容媚。
终于行到一家店前,陆昭说要进去看看。元澈抬头,原来是家卖扇子的小店面。深秋入冬,扇子便很难卖出去,价格是平日的六成。
“现在买回去,等春日再送人。”陆昭一边进店,一边替自己心精打细算起来。
元澈笑她打算得仔细,眼见她已站在柜前挑拣起来,自己便跟在她身后逛。店里的两个活计前来招呼,年长一点的很快发现这位女客颇有所好,三句两句便聊上,推销起自家的货品。年纪小点的还是半大的哥儿,就不得不面对站在旁边兴致乏乏的元澈。
“啊,不用招呼我,都是我家娘子挑。”元澈也不忍让小孩子白费时间。
小伙计只得重新蹭到陆昭眼前,刚要说话,便被大一点的瞪了回去。面对着不输于朝堂内的竞争法则,陆昭便笑着拿起一柄扇子,又管掌柜的借了笔,在上面题了几个字。随后吹干墨迹,陆昭便交给小伙计:“去问问他要不要这个。”
陆昭买东西一向不犹豫,看上了便让人交钱,不一会儿,两人便走了出来。小伙计将一盒盒扇子交到元澈手里,又千恩万谢,洋洋洒洒夸起他娘子的好处来,惹得路人频频回望。陆昭听了也觉得臊得慌,一路红着脸,拉着元澈回到车里。
一到车内坐定,元澈便宝贝似地把扇子捧出来看。陆昭的草书显然是新成,因而只工刚瘦,但起落之间已初现萧散之意,时如舞袖挥拂,时如剑风缭绕。仿佛不需要任何契机,元澈便想到了那片白梅花海,她手势凝回,宛转翻覆,谁在理解着她?谁又引领着她?想到这里,元澈便用低得自己都不相信的声音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又练了章草?”
举手投足间,陆昭也恰巧捕捉到了那串莹润的金蝉子:“我不知道你也信佛。”
外面车水马龙堵在一起,虽滞泄的慢,却也无人烦心在意。而车内不过一低眉,一垂眸,似是两人都感到对方今日的那一点叵测,陆昭反倒先开了口:“你送给我王献之的字,我时常会看。”
元澈也装作叹气:“看来它陪你的日子倒比我陪你的日子多。”
陆昭忽然摸了摸元澈的脸。人生于世,不会比一幅字来得更久。誓守于言,不会比一块石头来得更坚定。情爱于心,或许也永远不会抵达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