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元丕的气息似是重新落回肚子里,“你做的对。”
元丕休息片刻,随后重提旧话:“大江浪高,艨艟尤折,小舟逆行,不自量力。稍后传我将令,军中与子弟中但有擅自妄议北镇继任者,杀无赦。子弟所有从武者,平转文职,从文职者,自降一级。”
北镇的争夺早已过了布局时期,有心者皆已落子。现在朝廷已派特使入镇,这个时候还要明着去要,原本的支持者只怕都要忙不迭地撇清关系。
“我走以后,家中事你要多多担待。”元丕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
元超听罢泪花涟涟,道:“女儿之身,有些事的确多有不便,难掌大权……”
“什么难掌大权!”元丕皱着眉头打断道,“你看那洛阳的小貉子,何时肯使大权旁落?做人做事,也不能太要脸面,该争则争。”
元丕说完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女儿也是满头白发,拿一个晚辈作比,也不大妥当,因此转而问道:“依你看,此次北镇之争,谁胜算更大?”
“应是舞阳侯罢。”元超低头回答,“不过祝家曾派人去过洛阳,想来也意在必得。”
元丕闻言也是一叹:“秦轶虽然以罪戍边,但冀州对其资助,未曾断过。北镇将领多多少少都受过秦家之惠,因此难免倾心。至于祝家,背靠秦州,虽然失了先手,但也有实力。不过以私情来看,秦氏先前支持汉中王氏,也支持过王谢吏制改革,对我家未必真心亲善。”
“后嗣存续,不能独押一注。娄誉不是不满长安的用人之论吗,不妨让他近日在镇中多作宣扬。之后,我会请舞阳侯到帐中一叙。”
说罢,元丕皱着眉头,两眼一闭,一副操碎心的模样,“何日南芝生我庭门,老夫也能安于榻上,数棺椁几层度日了。”
第386章 朵颐
舞阳侯秦轶复爵后, 很快就收到了北海公府的召见。其实作为从属于六镇督将的下官,秦轶应时时拜望。只是这几日朝廷遣人北上宣诏复己爵位,再加上北镇各将领闻声赶来频频示好, 秦轶便于理解有些疏漏。因此甫一如内,便行礼谢罪:“卑职近日疏于见礼, 还请北海公恕罪。不知北海公一向可好?”
其实如果仅仅是朝廷遣使复秦轶爵位, 元丕倒不觉有何不妥。但秦轶乃至于北镇各家闻风而向,却令他有所警觉。因此,元丕语气也乏甚好感:“呵, 老朽之身,不过以粒米薄汤续命。来日或感于天命, 必会自携草席,步入棺椁, 倒不必劳动诸人。”
秦轶闻言只觉尴尬万分,然而老人高龄, 难免对关于健康的问候十分敏感,因此找补忙道:“北海公国之柱石, 陛下慈恩, 必会为公颐养。卑职闻北海公抱恙,也常常中夜拊膺,临饭酸噎, 愿尽薄力,使公荣归。”
元丕也不好再作抱怨,长叹一声:“人老性拙, 偶发厉言, 还望逸伦担待。其实今日老夫也是有事想向逸伦请教。近几日,镇中颇多吏用选才之论, 不知逸伦有何看法?”
秦轶道:“回北海公,臣以为,朝廷选才自有其度,如今有长安使者在此,若有异议,倒不宜过分宣扬。”
元丕笑着点点头:“老夫生于北荒,不识国之大体,幸而有逸伦拾遗。其实老夫素无大志,虽能征战四方,却也始愿有限。承蒙先帝恩遇多年,如今八旬之龄,位极人臣,当复何恨啊?国之殊遇至此,赐封北海,陨越之日,也当归骨故土。只是北境六镇实乃老夫毕生心血,此方之任,内外之要,还需速选一人代使,以免生祸。”
元丕忽然将目光著在秦轶身上,“方才逸伦言愿尽薄力,使老夫荣归,不如这几日先代老夫执掌府事?”未等秦轶回答,元丕又叫来老仆,道,“去取我所假节麾、 幢曲盖、侍中貂蝉、太尉章、及御侯府印来。”又看向秦轶,“逸伦代我掌位,辞呈、节麾、 幢曲盖、侍中貂蝉、太尉章,请俱代我上交朝廷。御侯府逸伦可先行接管代掌。家中诸多子孙,已去武职,供逸伦调用,只是才调不足,还望照拂,如此老夫也可以放心归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