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今日虽然言语亲切和蔼,但始终矢口不提她的旁系出身?,更未询问一?句她母族的来历。就算今日是两?家?相看宴,陈夫人应该未相中她。
想到这里,阮朝汐绷紧的心神放轻松了些。
她的前路未知。如果被阮家?送去历阳城里,做那毒蛇的侍妾,她宁死也不去。
如今办了一?场相看宴,阮家?或许没有把她送做侍妾的意思。但嫁入荀氏壁,荀九郎做她的夫婿,侍奉陈夫人那样的舅姑,于她来说算是高嫁,却?也不她想要的那条前路。
牛车停下,阮朝汐心事重重地下了车。
荀玄微在院门边等候。
他只是护送她回来,自己?并不进院落,在暮色里见阮朝汐提着长裙摆迈进门槛,简短叮嘱了句,“早些休息。过?几日或许还有宴席。”转身?便要登车离去。
阮朝汐站在门槛里,把人叫住了。
乌金坠落西山,荀氏壁的院墙又高,浓灰暮色早早地遮蔽了各处角落,灯影摇曳下的面孔显得不真实。
阮朝汐不喜欢暧昧猜度,似是而非。她从小遇事便喜欢寻个?笃定分明。
她拢着裙摆,重新从院门里出来,站在荀玄微面前,直截了当地问,“今日的宴席,可?算是相看宴?”
荀玄微转过?眸光,对她单刀直入式的迎面直问,并不觉得怎么?惊讶。他其实早就在等着她问了。
“算是罢。由你?长兄和我做主安排。”他浅淡地笑了下,也同样平铺直叙地回答,“原本替你?安排的不是九郎,而是荀氏庶出儿郎里最出色的一?个?。你?也知道,以你?的旁支出身?,和九郎是不般配的。”
“但九郎听闻了消息,苦苦求他母亲,才有了今日我那三叔母陈夫人赴宴。”
猜疑终于被证实,阮朝汐不安了一?路的心神反倒定下,她极镇定地应答,“多谢三兄和长兄的安排。我和荀九郎确实不般配,不必勉强。让此事过?去吧。”
“此事过?不去。”荀玄微噙着惯常的清浅笑意,说出的话却?冷静到近乎寒凉。
“平卢王殿下单独给你?递下请帖,邀你?下月入城游玩。历阳城是平卢王经营多年的地盘,你?一?旦入了城,从此去向如何,能不能出城,再也由不得阮家?作主了。阮郎为此事急得夜不能寐。你?若想推拒请帖,只有在邀约日期到来之前,提前定下婚事。”
“今日相看的九郎,和你?身?份差异确实不般配。但九郎对你?极为有意,他母亲虽不甚满意你?,但九郎是她独子,陈夫人对你?爱屋及乌。你?从小在云间坞长大?,和荀氏结下极深的渊源,教养你?长大?的又是我的傅母。因此今日归程时,陈夫人并未直接回绝阮氏。稍做转圜,这桩婚事不是不能促成。”
阮朝汐听那熟悉的嗓音娓娓道来,极冷静地替她剖析高嫁的种种好处。
明明是清风徐来的凉爽初秋天气,她站在院门的穿堂风中,身?上穿着的绫罗衣袂飘摇,却?仿佛被一?张无形大?网从头顶笼罩到底,渐渐地不能呼吸。
“坞主。”她突兀地唤了一?声。
荀玄微停下剖析言语,耳边传来的称呼让他微皱了眉。“与?你?说过?了许多次了,阿般。如今的云间坞主是我二兄。再这样称呼不妥当。”
阮朝汐并不理会?他的说话,只是固执地唤旧日称呼。
“坞主。我……还有没有别?的路?”
各处灯笼都陆续亮起,灯火照耀阮朝汐的姣色面容。她已经长大?了,纤秾合度的体态显露出少女的柔美,眉眼?精致不似人间,朦胧灯影笼罩下,倒更像是误出山林的精怪。
柔美的眸子亮如夜星,眉心微蹙,似踏入陷阱却?拼力求生的小兽。
“坞主,我不喜欢。除了被送入历阳城,除了赶在入城前随便找个?人定下婚事,我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穿堂秋风刮起荀玄微的衣摆,他沉静如幽潭,回答直白到近乎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