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士族出身,又?跟阿父有了她,极有可能,阿娘向?幼年的她隐瞒了人生难堪的一部分。
她或许和阿父并?无?婚嫁之约,只是个庶民出身的……侍妾,女?婢。
阮朝汐抬手?,珍重小心地?抚摸着墓碑。触手?冰凉光滑。
她跪倒在?墓前,把竹篮里的供物一件件供奉在?墓前,闭上眼,凑近过去,额头碰触在?冰凉的黑石上。
“阿娘。”她无?声地?在?心里祝祷,“他们?要给?你安排一个假的身份,让你顶着假姓,将你迁移到阮氏壁,和阿父的衣冠冢合葬了。阿娘,你的在?天之灵,究竟是会欢喜,还是会忧惧?”
山风吹过耳侧,草木寂静无?声,阵阵风声里似乎裹挟着叹息。
“应该不会欢喜罢。”阮朝汐低低地?叹了声,“墓碑姓氏都改了,也不知以后的供奉,阿娘能不能收到了。”
“当初阿娘带着只有几岁的我,只凭一双脚板也从司州走到了豫州。如今我长大了,比起阿娘当初的境遇好了不止百倍。阿娘当年可以,为何如今我不可以。”
“阿娘在?天上莫要忧惧,女?儿?要回司州故乡了。如果查明阿娘的身世不是什么泰山羊氏女?,我再回来豫州,秉明各方,把墓碑换回阿娘的李氏。”
她放下空竹篮,站起身来,山风呼啦啦吹过她的衣摆,细碎阳光从头顶枝叶空隙照在?她脸颊上,她不觉得冷,只觉得神清气爽,下山的脚步越走越快。
“走罢。”她轻盈地?跳上牛车。
按照之前的安排,车队驶下山道,在?数里外的三岔口?处改换方向?,并?不回荀氏壁,而是西北方向?的陡峭山道上走。
钟少白这?时得知,阮朝汐所说的“比历阳城更远”的去处,竟然是直出豫北,奔赴司州。
这?辈子头一回犯这?么大的事,心里三分紧张七分刺激,人坐不住牛车,索性换骑了一匹骏马,跟着阮朝汐车外,矜持地?抬手?敲了敲车壁,
“十二娘,你这?回要去的地?方比七娘那次远多了。等?外兄过几日得了消息,只怕要写信去钟氏壁找我算账的。”
阮朝汐心里不是不感激的。她原只想?钟少白替她遮掩一两日,没想?到钟少白人足够义?气,连钟氏壁都不回,坚持要护送她去司州。
她隔着车帘真切地?道谢,“十二郎高义?,阿般铭记在?心。”
钟少白不依不饶地?要人道谢,等?少女?轻柔动听的道谢声真的传进耳里,他的耳朵却红了。
他不自然地?咳了声,都忘了车里的人看不见他,冲着车帘连连摆手?,“别跟我客气。外兄毕竟不是钟家人,他最多写信骂我一顿,奈何不了我其他。我也没去过司州,正好跟你一同去游历一番。”
他随即兴致勃勃地?问起,“司州地?方可不小。你打算从哪边走?”
北上司州的路径,阮朝汐这?几年在?心里早就描摹了千百遍,应答得毫不迟疑。
“豫北。先去豫北,再过两州交界,西入司州。”
天色晚了。
暮色天光里,守候在?道边的车队安静无?声,数百匹战马在?原地?焦躁不安地?迈着步子,偶尔传来几声嘶鸣,惊起林中寒鸦片片。
坡顶高处,空旷山风呼啦啦吹来,织金袍袖在?风中展开,露出玄色锦袖缘。
霍清川站在?荀玄微身侧,注视着山脚下的无?人山道。
他们?昨日午后出坞,一路疾行,路上经过好几处岔路口?,岔道通往中原四野,最后黎明前到达此处山坡,停到现在?。已经原地?等?候了整日了。
他也不知,郎君在?这?处荒僻山野到底在?等?待着什么。
“天色晚了。” 霍清川极谨慎地?提醒了一句,“此处荒僻,入夜后恐有狼群。郎君若有离去的打算,现在?原路回返,天明时应可以回荀氏壁。”
荀玄微站在?暮色里,视线依旧凝视着山道尽头,平静道了句,